看完福樓拜的《包法利夫人》,暗自拍自己腦門,怎么到現在才看到這本書,就像一座美麗郁蔥的花園離自己的住處很近很近,但過了很多幾年才打開它的籬笆踏入它的土地觀賞它的景致,聞它的芬芳。
故事的主線是包法利醫生的夫人艾瑪生的美麗動人,受過良好教育,心比天高,婚后平凡瑣碎的生活及不懂情趣的丈夫使她越發憧憬小說里的華美愛情和上流社會的生活方式,骨感的現實和豐滿的理想之間的巨大的溝壑使她心神不寧,最終以婚后兩次出軌來填充精神的深淵,最后連遭感情的背叛及物質的窘迫使她落得服毒自殺的結局。
福樓拜細膩接地氣的心理描寫,及帶四季不同風味的陰郁又明媚的文字,和恰到好處的比喻,抵消了這本書以市井為主線和以悲劇為結尾的壓抑。很喜歡福拜樓的寫作風格。
可有人說福樓拜筆下的艾瑪是文藝女青年,我有些不淡定。
我心中的純種文藝青年是,文不矯揉,藝不造作。可以淡雅的如倒映青天的山中湖泊,寸寸明媚又清澈,也可以奔放的如激流的急湍,果敢真摯又有勇氣,簡單的坦蕩,復雜的也坦蕩(現在被口口相傳的文藝青年,我表示不知道到底是幾個意思)。
可艾瑪是怎樣的?
她結婚前在修道院里學習,所以琴棋書畫什么的自然是不在話下,但期間并沒有好好學習,小女孩應該做的夢她都夢了。
“她多愁善感,而不傾心藝術,她尋求的是主觀的情,而不是客觀的景”,”她愛大海,只是為了海上的洶涌波濤,她要求事物投她所好,凡是不能立刻滿足她心靈需要的,她都認為沒有用處“,文中的原話。
她喜歡看浪漫主義小說,小說里的男主角兼具勇氣與金錢,顏值與忠貞。經驗的貧瘠支撐不起她的理解范圍,從而隨之產生的幻想和不實際的期望,一直伴隨著她婚前和婚后所有的不安分。
她完全沉浸在自己臆想的世界里。捏造一些微不足道的罪行在上帝面前狠狠的禱告,以顯得自己是多么虔誠的忠于信仰;經歷的喪母之痛被她自己粉飾成一般平凡的人難以經歷的“人生灰暗”,似乎她自己已經踏入了她期望跌宕起伏百轉千回蕩氣回腸的劇情中。雖然說,每個人都是自己生活的主角,但是艾瑪在沒有資金沒有團隊的情況下,拿著自己空想的劇本想成為金馬獎影后,順便拿個最佳導演獎。
結婚后,平靜單調的生活和老實的丈夫讓她受盡精神折磨。“她多么盼望丈夫身穿青絨燕尾服,腳踏軟皮長筒靴,頭戴尖頂帽,手戴長筒手套”,“”一個男人難道不該和他恰恰相反,難道不該無所不知,多才多藝,領著你去品嘗熱情的力量,生活的三味,人世的奧秘嗎“,”她心里尋思,如果機會湊巧,她本來是否有機會碰上另外一個男人,于是她就竭力想象那些沒有發生過的事情,那種和現在不同的生活,那個她無緣相識的丈夫”。
她迂回繞去的只想表達心中理想的丈夫應約等于好看加有錢。
婚后不久,又發生了一件大事,她和丈夫受邀參加一個侯爵家去參加一個party。她正式親眼看到了上流社會富麗堂皇的建筑和考究的裝飾,奢華的生活方式和優雅的禮儀。她迷戀的不要不要的,她在那期間不想浪費她醒著的每一分鐘來延長她眼前豪華生活的體驗。她對上流人士環境的向往,和她丈夫與“上層”格格不入產生了黑白分明的對比,從而加深了她對他的厭惡,同時把她心中那個不安分的裂縫砸成了一個大坑,其中隱隱泛出了電閃雷鳴的前奏。
“她的心也一樣,一經富貴熏染,再也不肯褪色。”
回家后,她的心還久久盤旋在侯爵家那個宴會的客廳,還游蕩在長長的帶大理石地板還會有回音的走廊,她還掛念著那個邀她跳舞的那個子爵,仿佛兩天的侯爵府之旅是她正常的生活,而真正身處的日常成了不應該有的庸俗。
于是,她為了愈加接近她想要的生活,她研究巴黎城區的地圖,仿佛她漫步街頭;她研究高檔室內裝飾,讀上流文學,但是她的書是一本沒讀完又換一本然后束之高閣。
“她被欲望沖昏了頭腦,誤以為感官的奢侈享受就是心靈的真正愉快,舉止的高雅就是感情額細膩”,“她撣掉架子上的灰塵,照照鏡子,拿起一本書來,然后,心不在焉地讓書掉在膝蓋上。她想旅行,或者回修道院,她既想死,又想去巴黎”。
這不是文藝,這是作。
而在她內心深處,她一直期盼著一場可以改變眼下波瀾不驚的風暴,把她卷到一片她夢想的烏托邦的海域。但隨著日子的流失,失望和煩悶與日俱增,空虛和空洞也長得枝椏繁茂。所以她放棄學音樂,放棄畫畫和刺繡,因為她沒有與高雅活動相匹配的環境和鮮花,因為沒有人欣賞她。
后面的故事,她遇見了她的兩位情人------萊昂和羅爾多夫。這兩個情人都極大的滿足了她內心騷動的虛榮。漸漸的,情人溫暖的港灣讓她愈加覺得和丈夫在一起的日子無法忍受,對有關于家庭的事與人的厭惡情緒逐漸被放大,讓艾瑪變得愈加離不開情人,且形成了了強烈的占有欲和愛抱怨的習慣,婚外情像蜜一樣讓她覺得甜美,也像漿糊一樣堵住了她的理智。最終,第一個情人羅爾多夫在打算私奔前一天拋棄她,第二個情人萊昂也在她面對錢財和家庭危機時棄她不顧。
她的婚外情,充斥著謊言和欺騙(誰的婚外情不是這樣),以至于深愛她的丈夫在她死后得知她出軌的真相時,名正言順的瘋了,后又莫名其妙的死了。
建立在自私層面的幸福怎么可能會完美,用謊言堆砌起來的歡愉又怎可能得善終。
所以,艾瑪不是我心中合格的文藝青年。
其實看完福樓拜的《包法利夫人》,略帶落寞而心有余悸。艾瑪身上有很多人鮮活的特征,福樓拜只是把其中的幾個點在她身上用文字和社會環境放大,讓他們形成的有條理,發展的有邏輯,這樣可以讓讀者更清楚的玩味這些貌似有形的性格和特質,思考關于虛榮、關于欺騙、關于不甘寂寞、關于算計等這些在人性中游走的元素,再反思反思自己,再看看他人,收獲不止一兩斤。
而艾瑪是不是文青,其實并沒有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