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西緯九度

導演程耳說，這部電影沒打算讓大家看懂，這是藝術片，是拍給下一個世紀的人看的。

可不是嘛，考究的大褂旗袍，精致的碗筷點心，清晨半睡的弄堂里不時傳來你儂我儂的上海細語，啰嗦夾雜著智慧，聽不懂也要敬畏三分。固定機位和慢推的鏡頭對舊上海氛圍營造，就像手機攝影用到的后期復古濾鏡，色彩濃郁，氣質分明。

導演為了向藝術片致敬，不惜省掉大多臺詞對白，一本正經端起來的樣子讓人想起那年秋天的《2046》，逼格直奔“從前慢，車，馬，郵件都慢，一生只夠愛一個人。”

但在抗日戰爭的時代背景下，就連動畫片都要展現恢弘氣勢才會排場好看，何況是一部備受期待的商業電影呢？在票房壓力面前，導演從一開始就喪失了裝逼到底的勇氣，能冒險提高一些自己的腔調，怎么看，都已經實屬不易。

所以，《羅曼蒂克消亡史》在影片開頭就慌忙放出風了。“他住在上海很久，說上海話穿長衫打麻將，也像上海人那樣泡茶館和泡澡堂子，已經沒有人把他當作日本人。”如果對劇情夠敏感，看完這一句就可以安心睡去。

渡部看上去已經習慣了舊上海的羅曼蒂克，可他骨子里仍然是一枚兇殘的小鬼子，日本軍國主義的思想早已根深蒂固，即便他最終放過小六，也沒能掩蓋他畜生思維的本性。

從手帕傳情到半路截胡，再到囚室性奴，渡部和小六的糾葛，在那個血腥的年月看似浪漫的稍顯多余。但這一切卻在導演別具用心的分段插敘過程騷情的恰到好處，恍惚間，這儼然還是一部藝術電影。

小六本可以安分的做一只乖巧的花瓶，但是她生性風流，耐不住寂寞。在追尋虛無縹緲的羅曼蒂克道路上，勾搭多少人就注定要害死多少人。就像電影里的電影里一句臺詞，“導演，我是怎么死的呢？是自殺呢？還是被別人殺死呢？”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在動蕩的時局下，這悲催的無奈大面積彌漫在每一個女人的命運里，揮之不去。

不得不說，小六是章子怡演過的最好的角色，放蕩不羈的交際花最終淪為性奴，哀怨，浪蕩，迷離，麻木在她的眼神里隨意切換，如果不是葛大爺飾演的陸先生穩住陣腳，這小娘們分分鐘就能化仙而去，浪到不知所蹤，漫到毫無目的。

老戲骨撲來，你不跪都不行，看葛優倪大紅《教父》級別的對決，場場都像是最后一集。叱咤上海灘的黑幫大佬，外表溫柔儒雅，但套路和手段卻是兇殘的要緊，據說這哥倆的原型正是黃金榮和杜月笙。

自古老炮兒有尿性，先禮后兵不動聲色鏟除異己，卻又嫉惡如仇視小鬼子如無物，因此也被卷入暗殺陰謀，兄弟親信慘遭牽連，正義感爆棚依然能夠不為所動。

即便身負家國仇恨，老哥倆依然要為一抹羅曼蒂克抗爭，小六是老大的女人，陸先生卻心藏小九九，好在這老流氓范兒端的夠正，才成就一段光明磊落的俠骨柔情。不信你看這句“我有時候會想到你，你應該是在北方”，秒殺多少個山盟海誓，又有多少次朝朝暮暮會失色其中。

除了陸先生王老板和小六之間的感情糾葛以外，影片中多個角色都被導演安插了形式各異的羅曼蒂克，看起來和主線劇情沒有太大的聯系，但對整個影片主題都起到畫龍點睛的作用。

比如童子雞一腳血雨一腳溫柔，吳小姐混亂時局難成佳偶，老五為報夫恩舍命成仁，就連管家王媽都有言語挑逗快遞小哥的輕薄戲碼。每一個鮮活人物角色在混亂的時局下，雖然命運迥異，但多多少少都為電影的羅曼蒂克貢獻了力量。

只有杜淳飾演的車夫是個例外。這個不茍言笑，惜字如金，殺個把人卻只收交通費的家伙，從骨子里瞧不上這幫人的膩歪和矯情，他的眼神里除了殺氣就是火爆脾氣，恨不得逮誰罵誰，“你們這幫軟骨頭都快成亡國奴了，還特么有心思瞎騷情呢！大丈夫當為家國道義而戰，都特么麻溜給爺起開，爺要砍個人！”

捧斷手，殺叛徒，誅余孽...車夫出手的每一個血腥鏡頭，就像吃飯睡覺一樣稀疏平靜。這是程式暴力美學獨特魅力，和吳宇森相比，雖然沒有華麗的大戰三百回合，卻是招招精準致命，處處毫不留情。

車夫杜淳就是這樣殺到最后，也活到最后。我們甚至沒看見他隨陸先生隱退香港，也許他背負更大的使命，有更堅定的信仰，像武俠小說里的無名劍客，為天下蒼生，為風雨飄搖的上海，他一如反顧選擇堅守。

或許不懂羅曼蒂克的人，都習慣了視生命如草芥，自己和敵人的，但不包括兄弟和朋友的。他可以為道義毫不猶豫殺掉一個孩子，相信如果殺掉自己可以逼渡部就犯，他也一樣毫不猶豫。

所以。不怪車夫，他是劍客，只有他不懂羅曼蒂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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