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城》的美—————劉熹橦

【摘要】《邊城》是沈從文的代表作之一,他以恬靜沖淡的風格,小品散文的筆調,詩詞曲令的意境,描繪出湘西邊城的美麗風光。同時又刻畫出眾多性格鮮明,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每個人身上都帶有作者感受到的人性美。然而,在優美的湘西風景中和樸實的湘西人性中,作品卻散發出一股淡淡的哀愁和濃濃的悲情氣氛。

【關鍵詞】唯美;湘西世界;人性美;悲劇美

《邊城》是公認的沈從文代表作之一,在這部作品中,作者以一種溫柔的筆調對“邊城”茶峒的自然景物,風土習俗,人情世態作了詩情畫意的描述,同時提示了一種“優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于人生形式”。這里有著千百年流傳下來的風土人情、世俗習慣,事件的發生、發展那么平常,如同每一個湘西人的普通生活。這里人純樸而善良,無論戎守的軍人、水手、商人、過渡的人,還是爺爺、翠翠、儺送、天保、順順等主要人物形象都如同這座湘西古城一般自然,作者甚至認為在茶峒,即便是娼妓,也常常較之羞恥的城市中人還更可信任。茶峒人的好處一覽無遺,特別是主要人物爺爺、翠翠等人身上都體現出本地人正直、善良、勇敢等優點。然而,悲劇卻發生于這樣的環境和這樣的人身上,于平和、淡然中漫延開來。

一、獨特美麗神秘的“湘西世界”

   我們不難看出,故事寫的是生活中很平常的故事——一出有點傷感的情愛戲劇,很平常的人物——沈從文所謂的“愚夫俗子”。但正是因了它的平常事、平常人,才更顯示出這是湘西民眾真實的生活,日常的生活,祖祖輩輩沿襲的生活。但是,如溪水一般平靜的生活,也會有波浪驚起的時候。作品描寫了茶峒一帶的兩種民情風俗,端午節的龍舟賽,走車路和走馬路的婚戀方式。這龍舟賽可是當地最隆重的文娛活動,改善伙食、穿著新衣、傾城出動,觀看劃船。賽舟如梭,船手似虎,分秒必爭,助喊雷動。賽舟過后,還要放30只大雄鴨到河里去,軍民人等,誰都可以下水捉鴨子,誰捉住就歸誰。從早到晚,熱鬧一天。在這年年如斯的龍舟賽中,展現的是湘西民眾的熱血性格、團結精神和對生活的熱愛。茶峒人的婚姻方式也是很有特點的。在長期的封建社會中,漢族青年的婚姻,都是要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樣的程式的,而在苗族居住的茶峒,既有通過媒人上門求親的方式——所謂的走車路;也有男子站在溪邊、山崖上唱歌給女子聽,一人獨唱或是二人對唱,在唱歌中了解和認識對方,直到或分手或結親——所謂的走馬路。這后一種方式,表現了湘西民眾在婚姻問題上的寬容和自由,也反映了這塊地方人們善歌的才能。翠翠的母親就是通過唱歌愛上了一位軍人,輪到翠翠也要用唱歌的方式來選擇自己的情人。儺送在對岸山崖上唱歌給翠翠聽,盡管翠翠還不明白這是唱給她的,但她“夢中靈魂為一種美妙歌聲浮起來了,仿佛輕輕地在各處飄著,上了白塔,下了菜園,到了船上,又復飛竄過對山懸崖半腰——去作什么呢?摘虎耳草”。翠翠在夢中、在潛意識里,已經與儺送心有靈犀一點通,并愛上了儺送。走馬路、唱歌、求愛,這是一種多么富有詩意的民間風俗。不知道這種風俗今天是否還存在?

二、“優美,健康,自然”的人性美

沈從文說,《邊城》寫的是“湘水流域一個小城市中幾個愚夫俗子,被一件人事牽連在一起時,各人應有的一份哀樂,為人類‘愛’字作一度恰如其分的說明”。正因為作者痛感30年代都市的墮落、鄉村的變異,他才要通過自己的創作,發掘邊城山民身上那種“優美,健康,自然”的人性,那顆與天地相諧的赤子“愛心”。他相信山民身上這種美好的東西,在過去有,在今天依然有,它是人類精神世界里不滅的火種。主人公翠翠是刻畫得最成功的一個人物形象,她是湘西山水孕育出來的一個精靈,純潔、溫柔、聰慧、自尊。她與爺爺相依為命,對爺爺體貼入微,愉快地承擔著家里的生活擔子,還常常幫爺爺劃船渡人。她情竇初開,愛上了儺送,愛得癡心;當儺送駕船遠走,她又忠貞不渝地等待心上人的歸來,愛得又那么堅定執著。一個弱女子,滿心盛的都是“愛”。年逾古稀的老船夫,把義務劃船渡人看作自己的人生天職和最大快樂,年老力衰了,依然不肯休息,堅守崗位。他把自己的孫女當作掌上明珠,精心地關愛、呵護她,耐心地教育、啟發她,既默默地為她的婚事操心運籌,又完全尊重她的個人意愿和選擇。這是一個純樸、堅韌、樂觀、慈祥,又有點幽默的老船夫,在他身上集中體現了湘西鄉民的美好品格和人性。還有天保、儺送兄弟倆,水碼頭管事順順,退伍老軍人楊馬兵等,都刻畫得真實、鮮活、自然,無不閃爍著蕓蕓眾生身上人情與人性的美。

? ? 三、隱于唯美后的悲劇美

沈從文要用“人性”這個字眼。他說:“我只想造希臘小廟。選山地作基礎,用堅硬石頭堆砌它,精致、結實、勻稱,形體雖小而不纖巧,是我理想的建筑。這種廟供奉的是‘人性’。”同時,他認為“一個偉大作品總是表現人性最真切的欲望——對于當前社會黑暗的否認,對于未來光明的向往。”“在小小篇章中表現人性,表現生命的形式,有助于作品完美,是無疑的。”

然而,在作者盡力追求的人性之中,卻被世俗所困,讓悲劇的因子籠罩這些人性之后。

首先,是封閉環境對人性的壓抑。《邊城》除了塑造了一系列帶著美好人生的人物形象外,還構建了一個詩情畫意般的邊城——茶峒。茶峒是出湖南入川的最后一個渡口,來往人多而熱鬧,是一個開放的渡口。但從根本上說卻是一個較為封閉的較原始的生活圈子。茶峒人有自己的風俗習慣,無論是端午的龍舟、中秋的男女唱歌、新年的獅子龍燈一年復一年照常進行,還是茶峒人循著舊例處事的方式一代一代相傳。在這個貌似開放卻實質封閉的小城里,一切都沿襲著流傳下來的秩序井然有序地進行著,因而,也使生活其中的人一面遵守著這種生活方式,一面又在這種生活方式的壓抑中郁悶無法抒懷,爺爺和翠翠都是如此。可以說,這樣美的環境對美的人性壓抑,使得這悲劇才隱于唯美的背后。

同樣以爺爺和翠翠為例。在茶峒三教九流人群中,爺爺可以說是善良的下層群體之一。他無權無錢無勢,像大多數茶峒普通人一樣,過著貧窮而又知足的生活。五十年如一日守著渡船,甚至認為自己就是命里如此。“人老了就該守船”。爺爺的生活是封閉在茶峒這一小城中,雖然他也喜歡與水手或過往的商人聊天,愛聽外面的故事,但他內心所處的環境卻是逆來順受。求親時,作者用了“慌慌張張”“驚惶”等詞,一方面是爺爺對天保真的請人求親的驚喜,另一方面,也是他內心惶恐、卑微的因子在作怪。

同時,在對翠翠母親悲劇的態度上,也可見爺爺與這種環境的沖突。雖然爺爺認為翠翠母親的悲劇不過是命,但他內心卻是久久不能釋懷。“翠翠的祖父口中不怨天,心中卻不能完全同意這種不幸的安排。到底還像年青人,說是放下了,也正是不能放下的莫可奈何容忍到的一件事。”應該說,爺爺是意識到了翠翠母親的悲劇除了命運的安排,也是這種環境使得翠翠的父親放不下作為軍人的榮譽,翠翠的母親放不下對父親的牽掛,而雙雙殉情而死造成的,但他卻無法打破這種封閉環境中形成的上一代的悲劇。

漫潤這種風氣長大的翠翠,又因為從小缺少父母陪伴的生長環境,表現得更為明顯。她從小幫爺爺渡船,甚至內心也認定自己以后就是拉渡船的。雖然在翠翠的內心,對外面的世界很好奇,內心也時常想很遠,但卻只是將這些想法隱藏在內心,從不對人言說。因從小與爺爺相依為命,她的世界只有爺爺的存在。因此,她寧愿壓抑屬于自己年紀貪玩、好奇的心態,陪伴著爺爺守著渡船。某年端午,當龍舟的鼓聲傳來時,“于是她也繞屋跑著,且同黃狗一塊兒渡過了小溪,站在小山頭聽了許久,讓那點迷人的鼓聲,把自己帶過一個過去的節日里去。”當爺爺讓翠翠獨自去看龍舟時,她總是以“人多我不怕,但自己只是一個人可不好玩”“怎么不敢?”“可是一個人玩有什么意思。”為理由拒絕一個人看熱鬧去。除了唱歌,她幾乎不要求爺爺什么。

翠翠是天真可愛的,內心未沾染世俗的塵埃,然而生長于這種環境之下,她心里對自己的地位還是有著自覺的認識。當某年端午在順順家看龍舟,無意間聽到別人議論儺送要渡船不要碾房,當儺送從龍舟下來與她說話時,她心里還是對渡船和碾房耿耿于懷,“小小心腔中充滿了一種說不分明的東西。是煩惱吧,不是!是憂愁吧,不是!是快樂吧,不,有什么事情使這個女孩快樂呢?是生氣吧,——是的,她當真仿佛覺得自己是在生一個人的氣,又像是生自己的氣。”

通過爺爺、翠翠人物形象和環境的沖突分析,雖然作者立意寫美、寫“愛”,并留給讀者一個詩意與世俗融合得相襯的環境,卻無法避免這種環境中產生的清淡如水,卻沁入心骨的悲劇,留給人“這個人也許永遠不回來了”,也許“明天回來”的遺憾。但是正是這樣的遺憾,才給予讀者無限的想象空間,才更體現出悲劇的美。

?著作權歸作者所有,轉載或內容合作請聯系作者
平臺聲明:文章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由作者上傳并發布,文章內容僅代表作者本人觀點,簡書系信息發布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推薦閱讀更多精彩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