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離別是在告訴我們珍惜當下。
我有爸爸,已經半頭白發,我是爸爸,兩個兒子的爸爸。
昨天是父親節,我被各種寫父親的文章刷屏了。我偏不在父親節說爸爸,因為我總會想起一個人。一個我叫了六年“爸”,卻再也見不到的人。
六年前,我領了結婚證,那年春節,第一次去拜見他——我的岳父大人。因為腦血栓初犯,剛剛從醫院痊愈回家。大年三十,到了家,一屋子人,熱鬧得很,大家打著招呼,介紹著各位親戚,彼此寒暄。唯獨岳父話不多,安靜地坐在一邊,看大家吃飯,看大家聊天,看大家玩麻將,沒什么話,也不煩躁。
過年幾天,一直如此。
一直到我們返程。我和太太要坐3個小時的汽車,從縣城到佳木斯再坐火車。臨走的時候,岳父只說了一句“我送你們”,就二話不說,鉆進了送我們的面包車。我擔心他大病初愈,不便遠行,岳母說:讓他去吧,你拗不過他。
又是一路無話,大家在車里聊著天,岳父就只是那么坐著。下車了,岳父說了句“你們走吧”,擺了擺手,就沒再下車。不知為什么,我扭過臉去,眼淚掉了下來。
太太給我講過她小時候的故事。東北的冬天,天寒地凍,已經半夜了,小丫頭纏著爸爸非要出去看星星。爸爸把丫頭用棉被纏了個結結實實,扛在肩頭,出去看星星。太太說,這么多年以來,爸爸滿足了她所有的愿望,她像個小公主一樣被寵著、慣著。只要有需要,爸爸就會像一座山,默默地扛著她。
那兩年,我搬過兩次家,岳父岳母每次都來北京幫我們收拾房間。有一次,我和岳父去菜市場,岳父指了指路邊的小攤和我說,“你看,我和你媽開個飯店怎么樣?掙點錢,好幫你們在北京買房子。”然后,開始和我勾勒飯店的細節:就做東北菜,你媽掌勺,我打下手,再雇一個小工,就能忙過來。看北京這么多人,一定有不少人吃飯,如果生意好,忙兩年,幫你們付個首付,買個自己的房子,就不用租房了。
沒等到那一天,岳父就病倒了,突發腦溢血。秋天,在東北的時候。
幾天的手術和搶救,總算活了過來,醫生說要轉到佳木斯的醫院。用救護車送,我在車上,陪在床邊。還是那條路,他曾經送我們去車站的那條路。我握著岳父的手,冰涼。腦袋被包裹著,眼睛微閉,嘴里插著管子,時不時地,嘴唇蠕動著,似乎要說些什么。我們都在祈禱,爸爸,堅持住。
一直到了醫院,似乎有了好轉,眼睛要睜開,嘴唇也試圖張開。岳母呼喚著他的名字,忽然,看到了他眼角淌出了眼淚。
ICU一個月,病榻上四年。
生病之后,神經受損,語言、行動、智商都下降了。他的床邊,別人不能坐,除了我兒子。別的孩子看到岳父的樣子也都害怕,除了我兒子。開始在北京康復,后來回到東北老家,每年,太太總要帶孩子回去幾次,住上一段時間。她說,見一面少一面。
去年夏天,我們全家在東北。一天夜里,我們開車到郊外,沒有城里的燈光,我們看到了滿天的星星。一顆顆好大好大,還有銀河,沒想到還有這樣透亮的天。太太說,沒有小時候的好看。
今年元旦之后,突聞噩耗。再也見不到了。
火葬場,我往盒子里撿骨灰的時候,岳父似乎就浮在半空,看著我,依然是那么和藹。我心里說,爸,你不再痛苦了。
我的第二個兒子,在四個月后出生。
半年過去,岳父似乎從來沒離開過我們。我們吃飯時,他坐在旁邊靜靜地看著;我們玩耍時,他默默地微笑。
昨晚,我夢到了他,坐在河邊釣魚,很年輕的樣子,扭過頭來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