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飯是什么味道？

說老實話我不知道，而且我猜你也并不很清楚，至少你的大腦的味覺感受區域應該已經不太清楚了。

你不知道米飯什么味道就算了，憑什么我不知道？可能是以前吃飯太快。

我吃飯的速度之快是出了名的。記得在高中的時候，一下課和每天一塊吃飯的“酒肉朋友”們奔向餐廳?？赡芫拖窆淞顺惺掷锟偟觅I點什么一樣，跑著去餐廳的我們吃飯也是出奇的快，每次吃過了回到班里都會面對班里幾個揪著老師問題的女生驚訝的表情：“張向前，你午飯都吃完了？天吶！”

我為什么吃飯快呢？因為我們全家人吃飯都快；為什么我們全家人吃飯都快呢？因為我們全村人吃飯都快。為什么我們全村人吃飯都快呢？因為我們全鎮人吃飯都快......最后如果要追到根上，可能是因為甘肅是一個貧窮落后的農業省，那的人吃飯都快。

詳細的原因還是媽媽告訴我的。媽媽說：咱們甘肅種的莊稼多，每到收割的季節總得把村里的壯勞力都叫來幫忙，而每家每戶灶臺就那么一兩個，當院子里蹲滿了一個個光著膀子的二三十歲的青壯年男性呲溜呲溜往肚子里吸著面條的時候，那灶臺里的火總像墳地的鬼火——死氣沉沉。做飯的女人總是會嫌棄家里的灶臺不夠利，煮飯跟不上趟。經濟學家也說，人會對激勵做出反應，即使那些大字不識一個的老爺們不懂得激勵，他們總是懂得吃得慢的人總會挨餓的道理的。于是這些老爺們，吃飯的時候一只眼睛盯著自己碗里看看還剩多少，另一只眼睛都會偷偷撇著旁邊的碗面，他們甚至都能夠根據碗面與地面的夾角來判斷那碗飯還剩下多少。當碗面與地面的夾角越來越大接近45°的時候，這人準已經開始喝湯了，而當最后一下角度由45°往起一傾變成60°，他旁邊還沒吃完的人可能就要多等一會才能吃到下一碗了。可能你覺得多等一會沒什么，可對于那些靠后的人來說，他們可能就要挨餓了。所以每個人都在爭先搶后，我們村這樣，別的村也這樣，我們鎮這樣，別的鎮子也這樣......

于是爺爺奶奶的爺爺奶奶言傳身教，即使到我這一代早已離開了甘肅脫離了那種生產方式，可你也知道，農耕文明的影子是不容易散去的，中國人就是最典型的例子；雖然上學之后因為方便快捷更多的吃米，呲溜呲溜吸面條的機會少了，可你也知道，很多習慣是不容易散去的，你自己可能就是個典型的例子。

還記得在我高中的時候，在餐桌上吃飯可是“受夠了”前女友的氣。她是個生活極端有序的女孩，體現在餐盤里就是她的碗里總是米是米，菜是菜，甚至有一粒米不幸掉到了菜的湯汁里面，她也要小心翼翼地將其解救出來。她坐在我旁邊亦或是我對面，最常說的一句就是：嘖嘖嘖，張向前，你的飯惡心死了。我停下在盤子里繞著圈攪拌的勺子，左眼眉毛下垂，有眼眉毛上挑道：這樣子攪拌好了，用勺子吃又快又省事，反正到了肚子里都一樣。然后餐桌的氣氛就開始發生變化了。

雖然因為吃飯這事情沒少生過氣，可要我根除已經滲入喉嚨和牙齒的吃飯快的毛病可并不容易。

當然，除非身體出點毛病。

大學第二年，我住院了，因為消化道出血。出血原因很復雜，我三言兩語說不清，因為醫生也沒說清?？刹还苁裁丛?，醫生說：你的胃不好，吃飯得慢，這話我不信，可胃信你說我聽是不聽？現在看來，我還是挺怕死的，尤其是胃痛得要死。所以為了刻意降低吃飯的速度，我開始利用現代化的信息技術來根除我體內殘存的上千年的“農業基因”——我開始借助手機來輔助治療。每天吃飯，我都像你一樣掏出手機，打開一本電子書，或者一個公開課，或者一個微信公眾號文章細細品讀。你別說現代科技就是有用，以前我都是打好了飯找座位時候碰到去打飯的同學，他打好飯我剛好吃完還能給他讓個座位的狀態；而現在是我一個人坐在餐桌上盯著屏幕，桌上的食客換了一波又一波，最后食堂阿姨都等不住了，過來一遍遍地擦我的桌子，我才會盯著屏幕慢慢起身離開，過了一會感覺不對，再回來背掛在旁邊座位的包。

確實我的胃再也沒痛過?？擅罪埦烤故鞘裁次兜?？我從來不知道。以前是因為吃飯快，現在是因為“治胃病”。

昨天和一個很有趣的學心理學的人聊天，聊到手機依賴癥的時候，她告訴我說：我們的生活之所以會被手機搞得一團糟，很可能是因為這個信息化時代信息增長速度遠遠超過了我們人腦的承受能力，而手機的普及和升級速度同樣如此，兩者相加，讓現代人混亂了。我覺得也是有幾分道理的。

今天傍晚去勤業餐廳吃飯，滿滿一個餐廳的人十有八九都在用手機“治胃病”。我這時候如果把某個肥頭大耳朵的的食客的餐盤從他的手機底下快速抽走，然后質問他：你剛才吃的是什么？如果不打我的話，興許他會將眼睛從手機屏幕上挪開，支支吾吾地答不上來。我雖然不肥頭大耳朵，可我知道我也很有可能答不上來。

還是那個問題：米飯是什么味道？

我覺得我有必要好好嘗嘗。于是我今天做了個決定：未來一個星期，我在吃飯時間絕對不碰任何電子設備。而為了防止菜的味道影響我對米飯味道的辨識，我決定以后菜和米分開吃，吃完了所有的米再吃菜；而為了避免眼前的人和事影響對米的味道的感知，我決定口中有米的時候，絕不多抬頭看這個世界一眼。至于耳朵，由于太想要品嘗米飯的味道，暫時還沒來得及采購耳塞，所以只能自控了。

一星期后，也許我會回來告訴你米的味道。

不過，你不打算自己去嘗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