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有三顆藥,其中一顆對你的腎病有效。”
靜一蹲坐在“書桌”上,愜意地搖著尾巴。帕強坐在他的對面,在他們兩個之間,平放著三顆藥丸,分別是紅色的、藍色的和白色的。
帕強用貓爪撥了一下藍色的藥丸,從藥丸表面脫落一些藍色的碎屑,露出晶亮的內核。
“但是不管怎么看,這三顆藥都像是同一種材料制成的,”帕強又撥了撥紅色和白色的,道:“只不過是在表面涂上了不同顏色的……或者應該說是……涂料?”
“你可以理解為涂料才是治病的關鍵?!?/p>
“這也太隨意了吧,”帕強坐在那里,盯著藥丸:“所以說涂料里面的內核就只是調味品咯?糖丸之類的?!?/p>
“隨便你怎么想。”
“但也可以理解為顏色是對藥物的標記,”帕強道:“比如你知道哪顆藥能救我,所以把所有藥的外殼都剝掉,然后涂成不同顏色,這樣你就知道哪一顆藥是對我有利的,而我卻不知道……唔,反正我也不認識藥,如果藥本身不同的話,大概也不用這樣大費周章,這么說來,這些藥原本就是一樣的,只不過其中的兩顆過期了,有相同的外形卻沒有相同的功能,所以你才用了這種方法。”
“嘛,根本不用我說,你自己就把理由找好了嘛……”
“不過這也太煩了吧!”帕強一拍桌子:“不是說好了要救我嘛,拿出點誠意來啦!直接告訴我哪顆藥是真的啦!”
“這顆?!膘o一用貓爪指著紅色的那顆。
帕強看了看藥,又看了看靜一,然后又看了看藥。
“我懂了……就算你告訴我……我也不會信……”
“對嘛。”
“那就是說,”帕強道:“在‘我不會信任你’這個前提下,仍然存在我能找出正確的藥的方法咯?”
“思路沒問題。”
“也就是說,你會給我提示,如果我在提示之下能作出正確的選擇,你就會給我藥。”
“完全正確,”靜一搖著尾巴:“怎么樣,拿自己的命玩游戲,是不是很刺激?!?/p>
“你當然刺激啦!玩命的是我??!”
“好啦好啦,不要激動,據說激動也對這種病不好。”
“是嗎是嗎,好的,好的……”
“既然你平靜下來了,那我就說一下規則,首先,你知道的,三顆藥里面,只有一顆有效?!?/p>
“如果我選錯了藥,我就會被毒死?!?/p>
“你不會被毒死,因為假藥是糖丸,所以你會以為自己被治愈了,然后慢慢死掉。”
“等一下,我從你這話里聽出了危險的氣息,如果真藥和假藥不能迅速區別的話……”帕強道:“三顆藥都是糖丸怎么辦?”
“你很聰明嘛,”靜一頓了一下,用認真的語氣道:“那你會死掉?!?/p>
“我突然在想,你這家伙該不會……”帕強虛起眼睛:“一開始就不想救我吧?!?/p>
“嘛,你說得沒錯?!?/p>
帕強審視著靜一的眼睛。
“啊,這真的好煩??!”帕強急得撓頭:“根本不知道你哪一句是真話哪一句是假話?!?/p>
“唯有認真對待游戲?!?/p>
帕強從胸腹間長喘一口氣。
“我懂了,反正擔心這些也解決不了問題是吧?”
“而且死掉確實是大概率事件啦?!?/p>
“反正也沒得選,”帕強點點頭:“三顆藥,然后呢?”
“你先挑一顆,比如這顆紅色的,”靜一伸出右掌,按住紅色那顆藥,道:“我會從剩下的藥里面挑出一顆無效藥,比如這顆藍色的。”靜一松開右掌,又用左掌蓋住藍色的藥:“也就是說,這樣的話,真正的藥是這顆紅色的或者這顆白色的,然后你從兩顆里面選一顆。”
“那你完了,這個游戲的精髓我是懂的,”帕強道:“就按你說的,我選這顆紅色的?!?/p>
“那么我選擇藍色的?!?/p>
“下面問題就出來,這顆白色的藥和這顆紅色的藥哪顆才是有效的呢?”
“恩哼,很難的問題哦?!?/p>
“根本就不難,這顆紅色的藥有效的概率是1/3,而這顆白色的藥呢,普通人肯定會覺得也是1/3,但并不是這樣,因為白色的藥加藍色的藥是有效藥的概率是2/3,所以在藍色藥排除了以后,這顆白色的藥的概率就變成了2/3,也就是說,選這顆白色藥的成功率是選紅色藥的兩倍。”
“你還挺聰明的嘛,那么,”靜一把白色藥推到帕強的面前:“看來你要選白色藥了,真是了不起的智力?!?/p>
“不,我選紅色的?!?/p>
帕強猛地抬起頭,看著靜一的眼睛。
靜一眼睛一虛。
“不行,你得選白色的。”
“果然吧,紅色的才是正確的藥,哈哈,”帕強把手掌伸向紅色的藥,道:“我選對了。”
“不,這顆藍色的才是正確的藥?!膘o一又推出那顆藍色的藥。
帕強只動搖了一秒鐘。
“我現在還會信你嗎,這時候撒謊對我已經沒用了,”帕強迅速地把貓爪伸向紅色的藥:“我的病有救了!”
這時一只黑色的貓爪凌空伸來,拿走了那顆紅色的藥。
名彥把紅色的塞進嘴里,含糊不清地說:“你應該選那顆白色的藥,靜一選藥的時候我看了,白色的是真的藥?!?/p>
“喲,你回來啦,”靜一道,低頭看去,見花良推著一個小型號沙發,停在了書桌下面:“不是叫你別累著花良嗎?”
“我推了一路的,”名彥道:“我可是怕你弄死帕強才急著跳上來的哦?!?/p>
“是嗎花良?!?/p>
“啊,我沒累著,”花良跳上沙發,跳了兩下,道:“沙發不錯?!?/p>
“但不是給你的?!?/p>
“哈,真可惜?!?/p>
“這么可惜的話,我肚子可以給你睡?!?/p>
“我會像跳沙發一樣跳你肚子的哦?!?/p>
“隨你便吧,花良掌下死,做鬼也風流?!?/p>
“那還真是便宜你了,”花良跳上書桌:“帕強怎么樣了。”
“名彥吞掉了紅色的藥。”
“紅色那顆是真藥嗎?”
“是的,”靜一道:“而且普通的貓吃紅色那顆藥會影響內分泌?!?/p>
“哈,我才沒那么傻呢,”名彥把貓掌伸進嘴,把紅色那顆藥掏了出來,放在書桌上:“我只是含了一下?!?/p>
紅色那顆藥現在包裹著名彥的唾沫。
“總之紅色這顆就是真藥?!?/p>
靜一認真地對帕強說。
“我不會吃的……”
“是真藥?!?/p>
“無論怎么看,都是你想讓我吃別人的口水吧!”
“原來你有這方面的憂慮,讓我考慮一下?!?/p>
看上去,靜一沉思了有一秒鐘那么久,然后飛快地伸出貓爪,抄起另外兩顆藥,塞進嘴里,含了一會兒,掏出來,放回桌面。
“現在應該沒有這方面的憂慮了吧。”
“明明更嚴重了好不好!”
“快點,紅色那顆就是真藥,而且名彥是家貓,口水也干凈,你總不會要吃我這流浪貓的口水吧?!?/p>
“為什么事情會變得這么惡心!”
“我怎么知道,快點,吃紅色的藥,”靜一用爪尖推了推紅色的藥:“機會難得。”
“那好吧……”帕強收起手掌,端坐著:“如果不管吃什么藥吃要吃口水的話……我選擇死亡……”
“是你說的?!?/p>
靜一一巴掌拍飛了所有的藥。
“喂!”
“放心吧,三顆藥都是假藥,三個糖丸而已,”靜一跳下書桌,走到沙發旁邊,拍了拍,道:“過來試一下。”
“什么,是給我的么?”
“少廢話,過來試一下?!?/p>
“好吧。”帕強跳下來,走到沙發旁邊,輕輕一跳,竄了上去。
“很合適啊,”帕強打了個滾,正好睡在中間:“看起來就像是為我量身打造的。”
“那是當然,不過這么睡太熱了,后面會幫你弄涼席的。”
“真的是給我用的么?”
“你急性腎炎,需要休息,”靜一圍著沙發看了一圈:“這段時間在沙發上別動了,我會叫花良看著你的?!彼麖纳嘲l另一頭露出頭來,喊道:“沒問題吧,花良?!?/p>
“啊,”花良抬了一下左掌:“交給我了?!?/p>
“你可能還要補充點優質蛋白,這個我會想辦法的?!?/p>
“啊,說到這里,有件事我很惶恐……”帕強道:“我還沒有加入你們,這樣受你們照顧,有點……”
“加入我們的程序是很煩瑣的。”
“我沒有問題。”
靜一審視地看著他,然后抬頭看了看花良。
花良伸了左掌。
“看來等更多成員到齊才能決定?!?/p>
“啊,”名彥插嘴道:“那我算加入你們了嗎?”
“不算?!?/p>
“什么啊,都幫你們干一上午苦力了?!?/p>
“你等下要回家了?!?/p>
“回……”名彥愣在當場。
“恩,沒想到吧,有貓查到了你家的住址,”靜一抬頭:“沙發應該沒問題了,這邊交給你可以吧。”
“你不用回來了。”花良道。
“哈,真是不讓人省心,”靜一走在前面,道:“走了名彥。”
名彥應了幾聲,快跑幾步,追上靜一。
靜一走遠后,花良跳下來,打量著帕強,她觀察得極其謹慎,帕強心里發了毛,問道:“怎么了?”
“沒哪里不舒服吧?”
“沒有不舒服。”
“那家伙是認真的呢,”花良道:“我要照顧好你了?!?/p>
“可是看起來,”帕強看著靜一的背影,道:“他好像不太想讓我加入?!?/p>
花良沒有說話。
……
“那只睡在沙發上的貓,查到了你家的地址,很辛苦的,用了兩個鐘頭?!?/p>
“帕強嗎?”
“是的?!?/p>
“說到帕強,我看到花良伸了左掌,那是什么意思。”名彥問。
“在成員意見相左的時候投票?!?/p>
“她投的反對票?”
“在你的直覺里,花良傾向于投反對票是嗎?”
“啊,可能是吧,”名彥跳過話題,“不過不管她投的什么票,你們應該想法不一樣吧?”
“說說你的推理呢?”
“你們一共四個人,如果出現二比二平這種情況,一定需要更復雜的裁決過程,那樣的話,你們在場的兩個人就沒有必要投票了,因為投完票還是要裁決,不如人齊之后再投票。
也就是說,存在某種可能,只要你和花良意見一致,那家伙的命運就決定了,但最后卻沒有決定,很明顯,你們意見相左了?!?/p>
“說起來,你的判斷力不錯。”
“謝謝夸獎,不過這是實話還是謊話?啊讓我想一想,”名彥道:“唯有認真對待游戲,也就是說,不管實話謊話,聽信直覺就好。”
“真是的,只是送你回家,我卻突然察覺到你這人還是有點危險的呢?!?/p>
“在決定我能否回家的時候,你們也投了票吧?”
“舉起的貓爪就像秋天的麥浪一樣整齊,大家一致決定送你回家?!?/p>
名彥道:“看來幸虧我救了小推,不然就回不去了啊。”
……
叼著球的名彥走到路口時,不慎摔倒,然后他嘴上的球滾向了車流滾滾的馬路,如果不是他飛撲過去,后果不堪設想。
幾乎與此同時,花良落在地面,覺毛沖上前去。
不久,靜一從很遠的地方趕來。
……
“真是謝謝你救了他,”靜一道:“他到現在還有些驚魂未醒呢?!?/p>
“嘛,一旦弄懂你的思維方式,好像你也沒什么可怕的嘛?!?/p>
“我很可怕嗎?”
“難以理解的家伙都可怕,”名彥露出笑容:“不過現在不怕了,老實說,我覺得你有點可憐?!?/p>
“可憐?”
“一旦被人弄清楚自己在想什么,一個人就會變成透明的魚,就是那種,透過皮膚可以看到血管、骨架、尖刺的那種魚,我可以愜意地享受那種魚而不用擔心被刺扎到,因為可以看得清清楚楚?!?/p>
“有趣的比喻,我是透明的魚嗎?”
“現在是了?!?/p>
“啊,你這家伙,”靜一回頭道:“我不會被你看穿了吧?!?/p>
“當然,”名彥站在靜一身后,道:“你已經被我看穿了,你的驕傲、任性,還有你這一刻的猶豫,哈,里面包含著一點不得了的請求呢,我都看得輕輕楚楚,所以我覺得已經沒有必要廢話了。在這里聽完你最后的訴求,我就可以回家了?!?/p>
“真厲害啊,”靜一背過身去:“躺在沙發上的那只貓,得了急性腎炎,除了休養之外,還需要一些藥物,比如抗生素,可是,抗生素是處方藥。”
“這里離市里的醫院很遠,有錢人家里多少會備一些藥物,所以,很可能有那個。”
“是的,人家問出了你的住址,怎么樣,”靜一回頭說:“幫他偷一下吧。”
“你知道答案吧?!?/p>
“我知道?!?/p>
“我原本打算清楚地拒絕你,但是現在改主意了,”名彥說:“畢竟還是要靠你帶我回家的嘛,如果你求我,我就偷好了?!?/p>
“然后帶著我的哀求回家,門一關就再也不出現了?!?/p>
“那又怎么樣,”名彥咪起眼睛:“你必須求我,和我搞好關系,就是你拿到藥的最后希望,現在被我看穿了,你有沒有很難受?!?/p>
“你就這么肯定你會贏嗎?”靜一舔著爪子:“出現意外什么的,就不怕嗎?”
“當然了,你需要我偷藥,這件事最麻煩的地方在于,這件事完全取決于我的行為,鑰匙在我的手里?!?/p>
“至少鑰匙不在我的手里。”
“你知道就好。”
“不過在那么多人當中,找到你的主人,是很辛苦的一件事,我可以想像帕強是如何一個人一個人仔細搜尋的,你就真的不肯救他一下嗎?”
“所以我愿意救他啊,只要你求我就行,”名彥道:“這么說來,寧愿讓帕強去死的反倒是你吧?!?/p>
“這套說法真難反駁?!?/p>
“哼,我已經不想浪費時間了,”名彥道:“帕強幫我問到了地址,我是一定會幫他拿藥的,但是,我一定要贏你一次,你求我,就算我贏了。”
“真是可惜,我不打算輸游戲。”
“啊哈?”
“那么繼續剛才的話題吧,”靜一道,“帕強找到你的主人是很難,但人要找到喜歡的貓卻很容易?!?/p>
沉默。
“什么意思?!?/p>
“那是一個有很多貓的場景,你的主人為了尋找走丟的你,進入了那樣的場景,”靜一道:“你猜,有沒有比你更可愛的貓。”
名彥仿佛想到了什么。
“你不是已經搞懂了我的思維模式了嗎?如果我相信你,把你送回家,以你的性格,很有可能不會偷藥,而且我也拿你沒辦法,”靜一道:“以我的思維模式,我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嗎?”
“你要讓帕強死?”
“反正讓你乖乖拿出藥的方法是不存在的,”靜一道:“那么,問題簡單了,唯有游戲不能輸。”
“唯有認真對待游戲?!泵麖┑馈?/p>
“是的?!?/p>
“最后還是我輸了啊,”名彥笑道:“我沒有認真對待,輸在了這樣微小的盲點上?!?/p>
“話是這么說?!?/p>
“那么帶我回家吧,我會拿藥的?!?/p>
名彥緊緊地盯著靜一。
“不是說了嘛,那只漂亮的貓是存在的?!?/p>
“但也可能是謊言,不然為什么帶我走了這么遠?!?/p>
“還不是因為你走遠了就會自個兒迷路嘛,這樣你就不能報復我們了。嘛,一邊說著話一邊又走了一段,還挺不錯的?!?/p>
“雖然這么說,那只貓的事,你還是騙我的吧?”
“嘛,那你當成謊言就好。反正你從一開始就知道,贏的鑰匙不在我的手里,”靜一道:“不過沒想到吧,我能決定贏的鑰匙在誰手里,現在我決定了,那把鑰匙至少不能放在你的手里。你還是先想辦法回家再說,”靜一扭頭就走:“會有辦法的吧,如果拿到球就能想起什么的?!?/p>
“喂!”名彥急道:“難道就沒有什么辦法,可以讓你相信我嗎?抵押什么也可以,讓我回家,我會拿藥的!不可以試著信任我嗎!”
“本來是可以的。”
靜一回過頭,虛著眼睛,聲音像從喉嚨里擠出一般。
“但我不該看到你留在現場的爪痕,”靜一道:“你不是摔倒的?!?/p>
而是故意跌倒,把小推扔出去,然后假裝是拼命救回球,好讓這個團隊心存感激。
“那為什么投票結果是讓我回家,你們投票的方式就是舉起貓掌吧?這不是完全同意了嗎?”
“不過我們舉的是左掌,那是反對票,你的直覺沒錯,花良第一個舉起了自己的左掌?!?/p>
靜一頭也不回。
“你出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