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婉兮
1
天一冷,我就想吃火鍋,但高先生不同意。
他掰著指頭一條條說給我聽:“火鍋嘌呤高,火鍋熱量高,火鍋脂肪高。三高,你受不了的。不能吃!”
我嗷嗚一聲,只覺得天地變色生無可戀。但他的頭又湊了過來,“不過,我可以在家給你做一個健康綠色的火鍋。”
番茄要選熟透的,青椒一定要新鮮,嫩姜切片,和蒜瓣爆炒出香味,加入青椒番茄煮成湯底。他又端上了瘦肉片、山藥、青菜、粉條、薄荷,隨后一揮手:“你可以開吃啦!”
我看了看面前的小碟子,蔥花與蒜泥加了芝麻油、醬油拌勻,沒有一丁點兒辛辣刺激。和配菜一樣,溫和滋補,全都是為我量身打造的。
番茄鍋底煮開,薄荷肉片扔進(jìn)去,紅紅綠綠,一大鍋熱熱鬧鬧的人間煙火。鍋里蒸騰起的白霧猛地沖破陰雨天的沉郁,一頓火鍋瞬間治愈了我。
因為這是獨一無二的,專屬于我的,精確到鹽放了多少克的火鍋。
高先生還改良過干鍋魚和紅燒肉,他想方設(shè)法將濃郁的口味淡化,少油少鹽,在健康的前提下,最大限度地滿足我的口腹之欲。
我始終覺得,能滿足食欲的愛情才能長久。因為這漫長的一生由無數(shù)的欲望連綴而成,那個能讓你吃出幸福感的人,更具備和你過好這一生的能力。
所以,找個能為你做飯的人很重要。
可從前我并不知道,這位一有空就鉆進(jìn)廚房研究菜譜的高先生,其實特別討厭油煙味兒。
2
我跟著他回老家,他的父母高興壞了,忙前忙后的,拿出陳年的火腿,殺雞宰鴨。我擼起袖子準(zhǔn)備幫著干活,未來婆婆卻把我推出了廚房:“不用你做,你出去看電視就行!”
我猶猶豫豫地:“我喊他過來一起干?”
“他?”未來婆婆一笑,“活了快30年,菜都不會洗一根呢!算了!”
當(dāng)時我就震驚了,因為他第一次邀請我去吃家常便飯,就做了三個頗為像樣的菜,初步奠定了在我心里的廚神地位,想不到……
我急吼吼跑去客廳找他,低聲逼問真相,他扭扭捏捏地承認(rèn):“當(dāng)時,我可是練習(xí)了好幾天才敢喊你吃飯的。”
“那你為什么還要這么為難自己?”
“我是不愛做飯,但我愛你啊!希望你吃好喝好身體棒棒。”
相識之初,我久病初愈,體重不足80斤。他說第一眼看見我,只覺得眼前的女孩蒼白孱弱,需要大量的美味佳肴來養(yǎng)成血肉,健康起來,美麗起來。
別人追女孩是送玫瑰看電影,他追我時,卻天天做了飯請我去吃。
一葷一素一湯,都是清淡的家常味道,甚至能與我的病癥相呼應(yīng)。山藥補腎、鯽魚滋陰、番茄補充維生素,對癥下藥一般潤養(yǎng)身心。而當(dāng)我的味蕾被俘虜,心也就自然而然被征服。
舌頭連通著心臟,嘴巴里過往的味道,都可以成為幸福的前兆。
但我沒想到的是,這一切都是他的“別有用心”。可這別有用心,真的讓人好生感動。
飲食男女表達(dá)愛情的最直接方式,大約就是讓對方的味蕾和身體都在美食中得到滿足。
讓那愛意隱匿在油鹽醬醋里,早早與生活掛了勾,每一片菜葉每一根肉絲都在說我愛你,浪漫得實實在在。
3
對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嬌矜女孩來說,能讓她心甘情愿洗手做羹湯的,也無非一個愛字。
閨蜜小筠一年前置辦齊了整套炊具,原因是她的寶貝兒子六個月了,到了該增加輔食的時候。
她熱火朝天從商場搬回豆?jié){機、電燉盅以及五花八門的卡通餐具,立誓要做一個超級廚娘。
開始我是不信的。
我跟小筠認(rèn)識十幾年了,她出身優(yōu)越,向來都是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結(jié)婚時,她對老公說:“我可不做飯,燒菜洗碗油煙滾滾的,不變成黃臉婆才怪!”
于是婚后的小兩口吃遍各類飯店小館,日子過得逍遙快活。直到孩子的嬌嫩腸胃也開始需要五谷雜糧的滋養(yǎng),可外面再高檔的飯店也是不放心的,怕不衛(wèi)生、怕地溝油、怕孩子一絲一毫的閃失。
于是,視做飯為大敵的小筠親自出馬,開始系統(tǒng)學(xué)習(xí)營養(yǎng)學(xué),廢寢忘食地研究各式各樣的兒童食譜。我有點不解:“你不是還有婆婆和媽媽?讓她們做也可以啊!”
“這你就不懂了吧?因為他是我的孩子啊,我愛他,我樂意給他做好吃的!”小筠一邊攪動著電飯煲里的米粥,一邊回答我。
那一碗胡蘿卜泥熬成的粥,小筠小心翼翼地端著,用小勺子慢慢喂給孩子。還要不時給他擦擦嘴,溫聲細(xì)語和他說著話,雖然他還聽不懂。
她的素臉上浮現(xiàn)著淺淺的笑,不施一絲脂粉,美甲也已洗去,長發(fā)隨便挽了個髻。恍惚之中,就有了過日子的安穩(wěn)感。
原來,這一生一世的煙火連綿,得用愛去點燃。
4
天生愛做飯的人有,但肯定不多。
因為買菜、洗菜、切菜、做菜,每一項看似輕而易舉的程序,做起來都考驗?zāi)托模魬?zhàn)毅力。
所以,肯為你下廚做飯惹一身油煙味兒的人,必定是真愛你的。
有部舊港片,是張曼玉主演的,講一個不可一世的黑社會老大,為了討女友歡心,從刀光劍影的浴血生涯抽出空來,威脅酒店大廚教他做女友最愛吃的番茄豬扒飯。
那個一臉兇神惡煞的男人,竟像個認(rèn)真而又滿懷期待的小學(xué)生一樣,溫柔小心地看著女人大快朵頤。
他大可以脅迫大廚做豬扒飯,也可以一擲千金買盡城里各式豬扒飯供女友挑選。
可深陷愛情里的人,總會有那么一點點傻氣和執(zhí)著,要親自去菜市場,認(rèn)真挑選食材配料,再仔細(xì)調(diào)和五味,做出你喜愛的美味佳肴。只要你吃得開心,我不辭辛苦,不怕麻煩。
想請你吃飯的人很多,但愿意為你做飯的,茫茫人海里也不過寥寥數(shù)個。
小時候是媽媽,長大了是另一半。國人歷來含蓄,內(nèi)心涌動的愛波濤洶涌,說出口的卻只有一句:餓了嗎?我給你做點吃的。
方寸之間的廚房,放著油鹽醬醋,涌動著酸甜苦辣,日子的鮮活生動,都在鍋碗瓢盆的和諧奏鳴里。
難怪有人會說,想知道一個家庭好不好,看廚房就可以了。
一個熱氣騰騰的廚房,催生出和樂融融的日子,必定是有人傾注了許許多多愛。
平凡如你我的飲食男女,難得遇見詩詞里驚天動地的死生契闊,那么濃濃愛意,也就只能藏在一粥一飯里了。
不需要為你奮勇殺敵,那就殺只雞,燉成湯炒成菜,看著你美美地吃下去。
原來,愛才是世間所有心甘情愿的源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