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 ? ? ? ? 初識
他們相識多年,但所有的了解來源僅限于網絡上公開呈現的內容,所以了解到的彼此就是大家眼里的那個人,從未相見。舊常想不起有塵這么個朋友,塵也沒有想過交集的可能。網絡兩端的溫暖最多來自節日的問候。
緣分什么時候來,誰都不知道。只是第一次的見面,是倉促的,也是很多人在的場合。原來真的有那種從未見面,但是第一次見面的情景好像已經反復出現過,難以言狀的熟悉感。朋友間的聚會其實已經很形式化了,喝酒、調侃就如炒菜需要加的調料,盡管不是非加不可,但如果少了這些,菜也就變得乏味,顯得尷尬。這樣的場合,倒也沒有多少交流。
多年以后,舊談起這個開始,只是輕嘆。
? ? ? ? ? ? ? ? ? ? 他和她
塵擁有干凈的氣質,或者說舊是那么認為。塵的干凈、溫暖如一枚尖利的釘子,直直的、重重地敲入舊的心里,占據的空間不大,但很深很深,輕輕一動,都是骨頭被刺穿,傷口浸沒在血液的痛,不可承受。
舊是個慢性子、溫婉、說話溫溫吞吞的傳統女生,從小就被母親告知女子自當舉止得體、說話得禮、待人接物皆要進退有度。舊的媽媽是個極其嚴厲且固執守著女子當獨立觀念的強勢母親,舊的母親對舊要求高但極其舍得,在物質上的給予幾乎不限制,總是給舊買各種新款式的衣服。在教育資源相對貧瘠的農村,舊的母親每月至少一次帶著舊乘車到數百里以外的市區書店買名著還有優秀作文選,每趟回來幾乎都去了母親半條命,舊的母親嚴重暈車,嚴重到隔著馬路聞到汽油味都要作嘔的地步。
有多少愛,就有多少期盼。舊就是在這樣一個享受萬千寵愛同時背負全家人期望的家庭里長大。小時候的舊,乖巧聽話,幾乎從不忤逆母親的任何意愿,長大后,青春時拼命壓制的叛逆終于噴發,那顆想要逃離的心隨時都可能跳出來。
塵是個個性張揚、有著利落短發、愛好一切運動的男生,有著俊朗、棱角分明的五官。父親常年在外經商,一年兩次的相聚使得父子的關系僅存于可憐的生物意義上。賦閑在家的母親將全部心力投注在塵的身上,塵是她的驕傲,對塵提出的要求從來不拒絕,哪怕明知不合理。塵心安理得的享受著母親的溺愛,但心里是瞧不起母親這樣的懦弱,常年不得父親陪伴以至于自怨自艾,對于奶奶給的委屈只是忍氣吞聲。也許塵的叛逆和恐懼有一部分冥冥之中是在完成母親未完成的情結,常常突然就陷入焦慮、混沌,渴求愛但害怕愛,母親的愛讓人窒息,但因為是母親,只能承受。塵掩飾自己慌張的方式就是以自我為中心,表面上對每個人都充滿了善意,但那層拒絕生人入內的隔膜堅硬無比,好像能談心的人也只是寥寥幾個,基本都是超過七年的交情。
? ? ? ? ? ? ? ? ? ? 友達以上
他們本是兩個世界的人,瞬間的撞擊來的太猛烈,根本無法考慮合適或者不合適。
塵從小身邊就有很多追求他的女生,每日買早餐,自習幫占位置,上課幫抄寫筆記,籃球場上用生命吶喊助威,工作以后,飛蛾撲火的例子在塵身上更是常見,塵只是微笑安撫卻從不承諾。有女生借著酒勁哭著問“到底要怎么做,你才可以愛我,哪怕不愛我也可以,只要給我機會,我們在一起,陪伴你就是我最大的幸福”;有女生不說喜歡不說愛,但就像監控器一樣,總是第一時間給塵空了的杯子倒上水,通過各種渠道了解到塵的喜好,就那么默默地喜歡著,全然付出,不求回報;還有有著成熟、有思想的姐姐型,給予了最舒適的相處方式,經濟獨立,能獨處,不需要塵隨時的陪伴,卻能知道塵任何階段的需要,然后不露痕跡的以最恰當的口吻和方式給予指導。
一年又一年不拒絕也不接受別人自愿給的愛。塵好像沒有一個明確的女朋友,連主動追求都沒有過。對舊,塵的許多感受和嘗試都是第一次,按照塵的說法就是,在聚會那樣熱鬧的場合,每個人都自覺地找到自己的角色位置,或領頭喧鬧,或隨聲附和。只有舊,顯得局促、慌張,有點失魂落魄,對別人的問話總是慢半拍,但可以看得出來舊努力的扯起嘴角的微笑,盡量讓自己顯得自然。
再一次聯系離第一次見面已經過去一個月。這一個月的時間,或許什么都沒變,他們依然是網絡兩端的存在,只是塵在qq上看到對方的頭像亮著的時候,自動腦補生動的形象,就是那個努力用微笑偽裝慌張的樣子,似乎稍微大聲點,舊就會打一個激靈的顫抖。舊的說說一有更新,塵的腦電波像雷達一樣第一時間掃到,若有所思。
見面的那天是6月1日,塵看到一則笑話,轉發給舊,附上六一兒童節快樂,一來二去,倒是童心大發,兩人約了出來吃飯壓馬路,感受到處都是氣球、玩具還有小孩的世界。難以逾越的那堵墻終于在一天的輕松自在相處中被敲碎。
兩個人的開始顯得特別小心翼翼,沒有承諾,沒有甜言蜜語,沒有合照,更沒有發朋友圈秀恩愛,甚至于沒有告之任何一個朋友。這樣的感情很謹慎,但又很安全,謹慎到生怕一旦說穿便終結,但彼此之間的默契又顯得特別安全,這種默契是比言語更加篤定的一份信任,有一種“哦,你和我就應該是我們吶,不過遲到了些”,不驚訝,也不會矯情的發出終于等到你的感慨,塵和舊只是平常自然的相信他們之間存在著特定的磁場,是很隱私的甜蜜。
微信即時的消息是興奮劑也是感情催化劑,一早一晚的互道早安晚安,舊會保持一整天的愉快心情,睡特別安穩的覺,因笑太多扯壞了的嘴角也是定格在上揚的幅度,同事玩笑道最近是遇到什么喜事了嗎,怎么那么開心,舊只是淡淡說沒有啊,只是天氣很好。然后默然獨享那份早在心底暈開的甜蜜。比起電話,舊更喜歡微信輸入的方式,因為講了電話,只是當時的記憶,而信息里儲存的文字卻可以一遍遍回味。
工作中遇到再棘手的問題在看到塵發來“你那么聰明,你可以的”信息時便戰士一般的高效率挑戰各項任務。人際中積滿再多的委屈也會在看到對話框里“乖,抱抱”這幾個字時自動消融。很多時候舊明明就是想抱怨一下工作氛圍的壓抑,可輸入的時候偏是變成了嬌嗔;明明就是想責怪一下塵不懂她的意思,可文字不小心就組合成了撒嬌的口吻;看雞湯文章說一開始不能太認真,誰認真誰就輸了,于是在遲遲等不到塵的信息時,舊會在下一個電話和信息發來的時候,故意延遲回復,偏是不想讓塵看出自己的過度在意。盡管事實是一整天手機不敢離手,每天出門前手機的電池量都顯示100%,聽到微信提示音立馬敏感的抓起手機,那段時間討厭極了公眾號的推送,害怕因無關的信息推送過多,阻了網絡的暢通,讓她才沒有及時收到塵的信息。一個女子戀愛或準備戀愛的時候,多少有點神經質,矯情的可怕。
天氣預報說下周天氣降溫,可能會是今年最冷的寒冬,于是塵下班即奔往商場的禮品店挑選女款手套和圍巾,女店員熱心問需要什么樣的款式,是送給女朋友的還是普通朋友的呢。塵支支吾吾地回答好朋友,好像青春期時第一次被父母識破自己的情竇初開一樣害羞,迅速結帳,慌忙帶著包裝好的禮物奔赴與舊約好的地點。見面時,塵霸道的扯過舊雙肩上的背包,將包裝好的禮物塞進去,說下周很冷,你別總穿那么少,里面是圍巾和手套,你記得用,別感冒了。舊乖巧簡略的回答好,黑夜很好地掩飾了舊因腎上腺素急沖上腦導致的微紅的雙頰,舊用輕緩的口吻絮絮叨叨,前言不搭后語,生怕怦然跳動的心思被塵發現。
陽光熱烈的周末,塵會和同事相約打籃球,舊會帶著保溫杯,杯里的水溫是滾燙的開水晾到入口剛剛好,面對隊友的打趣,塵總是笑說是好朋友。只是籃球打得更賣力,防守無懈可擊,進攻行云流水,籃球就像是塵的附屬品,屢屢進球,讓對手無從防備。舊體內的血液早就沸騰開了,但沒有喊出一句加油,隱忍的個性到底讓她丟不開矜持。或許她也不知該用什么身份。
傾盆大雨的夜晚,他們也會窩在塵的公寓,關閉所有門窗,打開所有的燈。塵煮兩人份的泡面,泡面加了青菜、西紅柿、雞蛋、火腿腸,舊緊挨著塵的左邊,雙手在水龍頭下愉悅地洗菜,在案板上切菜切火腿腸,雞蛋搗碎裝碗里,然后遞給塵。塵分明雙眼盯著鍋里沸騰的水,沒有抬頭,但就是在舊遞過來食材的同時伸出右手去接,一一放入鍋內。塵說我只會煮泡面,舊回應我也是。熱騰騰的泡面暖了胃也暖了心。這樣的晚上在一部電影的催化下,生出了一種他們上輩子就開始相愛的溫情。盡管塵的手機的微信提示音一直在響,彼端是誰,舊不認識,但愿心里升起的不安緊接著提示音只是一種巧合。
? ? ? ? ? ? ? ? ? 戀人未滿
塵和舊似紅顏知己又似戀人地相處著。一開始舊不相信塵愛自己的事實,畢竟她覺得塵那樣耀眼,而平凡的自己不足以匹配塵的優秀,對塵不夠坦誠和接納,不敢表現厚重的深情,不敢以篤定的身份侵入塵的世界。有疑問也只是在無眠的夜里暗暗揣測,寧可自己糾結到死,也不敢質問一句塵朋友圈里頻頻出現的異性,深怕那句質問一出口,便要承擔失去塵的痛苦。可感情的量的釋放終究不是你努力就可以精確控制,多少次上一秒決定要放棄或者少愛一點,下一秒就不舍得了。患得患失的感覺攪得舊的生活一團亂,幾乎要忘記自己本來的樣子,無底線低眉的卑微竟連自己都打心里瞧不起。
舊終于在塵又一次的所謂開解異性的境況下崩潰了。舊對著塵嘶吼,一句一句的懷疑、一句一句的不甘,一句一句的失望丟給塵,舊的敏感、脆弱、矜持在這場懸殊的戰斗中全面爆發,聽不見塵略高音調的解釋,看不見塵滿臉的無奈,把塵逼退,更把自己逼入死角。塵的那句既然不信,那就算了,終于給了舊一直害怕到來的結局,塵急促的轉身也掐滅了最后一抹茍延燃燒的信任的火焰。
除了他們,其他的一切都沒有變。年輕的同事還在繼續昨天的八卦,年長的同事依然是惱怒的口氣里透出驕傲地談論自家的孩子,朋友圈里還是各種曬美食說心情和近乎刷屏的微商。舊出門時手機電量依然顯示100%,只是平日里中午就剩50%的電量,這幾天里剩余70%,耗掉的電量是早上用于一遍一遍地刷著手機,翻看著和塵的聊天記錄,顧影自憐的在思緒里自責、懊悔、懷念。千百遍假設如果當初不戳穿,不讓嫉妒的火燒糊了腦,犯傻點,糊涂點,或者冷靜點聽塵的解釋,也許事不至此,不會讓塵生了厭倦。但舊那顆疲倦極了幾乎要萎縮的心明明白白的將塵未曾或者唯一真心相待舊的事實植入腦里,拔不掉。即使丟掉矜持、丟掉自我,勉強再繼續,也只是會在爭吵、冷戰、妥協、復合的情緒鏈上輪轉,而結局都一樣,都只會是分離,不過早晚罷了。
舊就是這樣反反復復的活在每天的24小時里。有那么幾次,夜里的思念瀕臨崩潰,舊不爭氣地給塵發了一個微笑的表情,問句干嘛呢,幸好這是網絡,盡管信息在笑,卻可以不讓塵看到肆無忌憚痛哭的自己。這算是留給自己最后的尊嚴。
信息發出后,很快看到微信和塵的對話框里顯示對方正在輸入,然后消失,然后重又顯示對方正在輸入,然后再消失。這六個字的出現復消失,也許一分鐘不到,于舊已是千回百轉。盯著屏幕手機的舊,目光膠著著這四個字,對塵的心思已經有了千般猜測“到底你是無話可說呢,還是你也和我一樣深怕有一句不妥當的話而讓我反感呢”
這一分鐘內,舊的心里已經翻騰上演了好幾出情景劇,時而感到愉悅,以為塵的謹慎是因為舊是特別存在,或許是在醞釀復合呢。偶爾窒息感忽然而至,那種塵身旁已有別人的恐慌快速蔓延。終于看到塵回過來的信息,寫著“沒有干嘛,準備睡覺了,你呢”,合標點符號算13個字符,每個字舊都掰開了揉碎了來解讀,連標點符號都不放過,比如逗號是不是意味著還有下一句話,問號呢,是你在關心嗎,只差拿筆畫筆順做研究。
舊沒有立馬回復,而是運用瑜伽課堂上學到的深呼吸方法,做10個深呼吸后,手撫著胸口,調整心緒,以揶揄、自然的姿態回塵信息,一段一段的回,來不及細看檢閱,深怕下一條信息塵不再回復,而她還來不及讓他了解,便斷了一切關系。
分開的期間,塵表現如常,依然上班下班,去健身房鍛煉身體。只是業務上開始頻頻出錯,讓人詫異,塵一向對自己高要求高標準,類似這段時間犯的低級錯誤是以前的自己所不能容忍的,比如和客戶談好了A方案,卻發給了客戶B方案的文件。倒開水時,因失神,水溢出而不知。健身時,跑步的時速按鍵不斷增加,快跑的時候,腦子里什么都不想,不想舊,不想與舊相關的過往、冷戰的現在以及未知的未來。大汗淋漓之后方得片刻的輕松。
沒有想清楚之前,塵沒有主動給過舊一個電話或者一條信息,他的恐懼其實一點也不比舊少,只是他連自己都不相信,又該怎么去回應舊需要的陪伴、瑣碎、細微的滿滿的愛呢,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夠負重得了這樣的深情,于是擱淺著、拖延著,或許時間會給答案呢。很久以后,塵才明白,時間只會給你求而不得的殘忍,相見不如懷念的痛感。
收到舊的信息時,塵正是放空的狀態,一遍遍的編輯信息、一遍遍的刪除,終是找不到合適的句子,只能回應以平常。“沒有干嘛,準備睡覺了,你呢”。把那句“終于等到你的消息了,很想你,這段時間總是失眠”決然刪除。
舊全心付出,要的愛唯一且堅定,而塵不知道怎么承載也不知道怎么給。
兩個沒有安全感的人相愛相恨,到底還是在誤解和糾結中錯失了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