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蒲葦當歸（簡書推薦作者）
越長大越發現，很多曾經深信不疑的事情，都會過期。
曾以為，一絲不掛須因愛；卻發現，多少的一絲不掛，竟被堂皇地冠以愛之名。
01
她的身影終于出現在小區門口。
她穿著那條正紅色的魚尾裙，娉婷踏進路燈在深秋寒夜里劃出的明黃色圓圈，染上一身柔光和濃郁的桂花香。像以前一樣，她打開他的車后門，坐在右后座上。
這是他守候了多個晚上才等來的一幕。
他轉過頭來凝神地盯著她，沒有說一句話，卻握紅了她冰涼雪白的手。他的手在微微顫抖。多日不見，她依然美得如此熟悉，雖然冷漠得有些陌生。
他的喉結動了一下。他很想擁吻她。
見狀，她抑制不住心里的疼痛。
“開車吧！”她別過頭去，把眼神從他的眼眸轉移到窗外，并抽離了手。
她害怕自己故作的冷漠忽然崩塌，她必須在崩塌前及時抽離。
正如他們見不了光的關系。
“等等！”她忽然下了車，第一次坐到了副駕駛座上。
車輛向當地的地標性酒店駛去。
02
一年前，他們剛認識時，她就穿著這條正紅色的魚尾裙。
她兼職做商場活動主持人，他是商場的三大股東之一。由于他們的場地安排出了意外，她化好妝后只剩十來分鐘活動就要開始了，剩給她的飯盒已涼透，在異鄉的深秋顯得尤為咽不下口。
“趕緊把飯菜拿去熱一熱！”頭頂響起他的聲音。他讓下屬給她熱了飯。
她揚起頭來，看到他系著的英格蘭圍巾在深秋寒夜里格外的溫暖。
他向她表示了歉意，并邀請她等活動結束一起吃宵夜，順便聊聊下次的活動方案。
她對他報以感激一笑。但感激歸感激，她心里對這種應酬頗為抗拒，尤其是不那么熟悉的合作方，可是又不能拒絕。
其實，對他來說，也只是禮節性地邀約。他對她的第一感覺不怎么樣，甚至想不明白活動方怎么就請了這樣一個主持——不算漂亮，話少得不大懂交際，一個人的時候，眼神還不時飄離，跟喧囂的商場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03
因工作需要，他們添加了微信。
他翻閱她的朋友圈，才發現她臺上臺下宛若兩人：臺上伶牙俐齒，左右逢源，與觀眾高度互動，臺下卻寡言少語，安靜簡單，傾聽多于表達，不愛社交，團隊出差去到一個城市，她總愛離隊一個人逛；臺上妖嬈艷麗，臺下卻文藝清新，愛逛藝術展、博物館，愛看舞臺劇、音樂會。她的確不是“第一眼美女”，卻耐看、知性、優雅。
慢慢地，他對她的不屑開始變成欣賞，在公事之外也開始聊點生活瑣事。
5月中旬，他公差前往瑞典哥德堡，不時給她發來一個小視頻，跟她分享當下?？吹桨l來的都是她喜歡的歌劇院、熱帶雨林博物館、大教堂，她覺得他有點懂她。
那些天，他們好像升級為朋友，每天道早安晚安。有幾次她忘記了時差，他依然等她的“晚安”后再睡覺；她握著手機熬夜，也只為了跟他道一聲“早安”。
她心里有些悸動，仿佛看到她與前任談戀愛時的情景。只是自己想多了吧，這只不過因為他在異國他鄉的一時寂寥而已。
5月20日，他向她發來紅包。她居然有些期待。但猶豫再三，不敢領取——她知道他有家室。
他一再要求她收下，說只是前些天的加班餐費。她也很想知道是否只是自己想多了。于是，她最終還是點開了紅包：52.52，快樂！
忽然，他們之間的那層紗似乎被掀開了一角，他開始似有似無地表達對她的關心、欣賞和想念。
女人，總是享受被追求的感覺，尤其她單身多年，這忽然出現的溫暖就像很困很累時的枕頭，讓她很想很想靠上去，安穩秒睡。于是，她玩起了曖昧?？墒菚崦林袏A雜著不安，因為她的道德感時常冒出來，把她罵一頓狗血淋頭。
掙扎了數天后，她強忍住連續三天沒有聯系他。第四天因公事聯系他的時候，他開心得趕緊跟她聊微信，生怕她又消失了，以致于連裝著簽好的合同的商務包都落在了酒店，差點弄丟。
所謂魂不守舍，大抵如此吧。
04
抑制不住心中的想念，從哥德堡回來，飛機甫一著陸，他來不及倒時差，就借工作之名、保密之由，訂了包廂邀她共進晚餐。
在工作幌子的掩蓋下，與一個已婚男在包廂共餐，似乎可以超脫她道德界限的束縛。
她準點出現在他面前?？吹蕉嗳詹灰?、等候多時的他，她不禁有些怦然心動和莫名緊張。
他一只手抽著煙，一只手放在大腿上，西裝革履地端坐在軟萌的沙發上，姿勢怎么看怎么別扭?？吹剿?，他馬上按滅了香煙，直愣愣地站起來邀她入座，差點碰掉煙灰缸，完全失去往日的淡定。
簡單聊了十分鐘的公事后，他們有一句沒一句地尬聊著。她趕緊打開電視，以免陷入無話可說的尷尬。
忽然，他叉起一小塊牛扒，輕輕放在她嘴邊。她拒絕了。他干脆站起來坐到她身邊，再次喂她。這次，她微微地張開嘴。
飯后，他說想抱抱她。她思考片刻，默許。
他尋到她的唇，吻了下去。她掙扎，卻似乎抵不過他的力氣。
他的手輕輕地游向她的大腿。她的手力也抵不過他。
他摸到她的內衣背扣，解開，他的唇開始往下游走。
咻地，她的道德感終于站了出來，把亂撞的小鹿死死地按倒在地。
她逃去了洗手間。
待彼此冷靜下來后，她回到包廂，看見他把頭深深埋進手掌里，手指上的香煙裊裊聘婷地飄著絲絲白煙。
他說：對不起，我從來沒如此惦記著一個人，從來沒有如此渴望擁抱一個人。
多么剛剛好的情緒價值！
在你怦然心動、期待溫暖之時，他剛剛好地也正記掛著你，渴望擁抱你。
05
由于她出色的主持功力，她被他的公司“挖角”，兼擔活動策劃工作。她問他此舉是否出于私人感情。他坦誠回復：95%的對她工作能力的肯定和欣賞+5%的私人感情。
對她來說，這是一個無法拒絕的平臺，至于那5%，相信自己能把控好。
于是，他們成為了混著私人感情的上下級。每天，看到他在辦公室，她便心安；看到她在埋頭苦干，他的思念有了載體。他對活動主題絞盡腦汁時，她總會古靈精怪地給他幾個參考選擇；他為員工管理抓破腦袋時，她會直擊員工的痛點，給他列出幾條切實可行的解決方法。她遭到工作上的不公平對待，他總為她挺身而出，據理力爭。他愈發欣賞她，她對他的感激、知遇之情也日益強烈。
終于，在一次出差中，她沒有拒絕他進入她的房間。
讓她意想不到的是，完事后，他馬上回了自己的房間，沒有一絲猶豫和停留。
她蜷起身體，死死地攥住枕頭，希望以此減輕一陣陣自以為是的愛情帶來的心痛。
原來，我只是你純粹的炮友，我們沒有夾雜著一絲一毫的愛。你不會在我身上花費珍貴的時間成本，更不允許我打擾你堅守多年的家庭。
我不過是你偶爾想起、可有可無的飯后甜品。
僅此而已。
06
出差回來后，他對她說的“晚安”變成“吻安”，不斷邀約。
然而，她卻開始躲避他。生活中，對于他的表白、邀約，她都裝作冷漠，裝作無情，不予理睬。工作上，她盡量用電話或微信溝通，必須見面溝通的，她都叫上同一項目的同事前往；他來到她辦公室時，她都低頭假裝在認真看文件，要是他單獨找她，她像對其他上司一樣保持距離，禮貌相待。
她心里清楚，他們沒有過去，沒有當下，更沒有未來。
承受不起，只能逃避。
更讓她痛心的是，他一直在跟她談性，從來沒有跟她談過愛。
我們之間，就是快餐?？觳筒粫馁M彼此的時間，滿足最原始的欲望后即可離開，不帶一絲絲的黏連和留戀；當然也不會有任何高價的營養成分，不要期待炸雞腿下面藏著一只海參。
可是，明白歸明白，這些道理她都懂，但對實際行動完全起不到作用。雖然她狠心拒絕他的邀約，但每一次拒絕，都伴隨著心痛。
她知道自己太缺愛，一點點的溫暖都足以讓她倍感珍惜。
她知道自己太需要溫暖，哪怕這是用性換來的溫存。
她害怕自己不肯放開他遞上來的溫暖手掌，害怕被他不時投來的凝視擊痛，害怕自己會回應他趁她不留意瞬間的偷吻，害怕下次出差時還會向他打開房門。
在潛意識中，她已經把自己放在一個卑微的位置了，以致于自甘淪落為自己曾經無比唾棄的小三。
這疼痛多么無法言語。
她接受不了自己的墮落，接受不了自己的卑微，因此要用高冷來防御。
每次想他的時候，她會寫下來，然后放進碎紙機，希望碎掉對他的思念，碎掉對他的上癮。
07
這天，她在閑逛，他微信說很想她。她聽出他的暗示，借口說自己來大姨媽了。他撂下一句“那你回家休息”后便再沒有聯系。她一個人坐在偌大的廣場上，眼淚被寒風吹成一條條淚痕。
聽說，當小三是會折壽的。陷入想愛而不能愛的境地，她遲早會精神分裂。
她決定結束自我折磨和自甘墮落。
風干的淚痕拉扯著她臉上嫩滑的肌膚，干裂難受，心也在揪痛。
她回到家，背靠著大門蹲了下來，摟住自己的雙臂，頭埋進臂彎，淚水溢出淺塘，無聲細流。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緩緩地站起來，頭暈發麻。走進浴室，把花灑扭向藍色一邊，任由冷水從頭到腳地淋了下來。換上了那條他們認識當天的正紅色魚尾裙后，她約他見面。
在樓下的便利店，她買了兩小瓶伏特加，然后坐上他的副駕駛座。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08
他左手開車，右手握著她的手。她的手那樣冰涼。
來到酒店，一進入房間，她就打開伏特加，直接灌了下去。
她一直期待，有一天自己能和心愛的人，在酒店暈黃的燈光中柔情蜜意地品嘗紅酒，情到濃時，讓該發生的自然發生。
伏特加的烈勁過去后，她抬起頭，凝視著他：
“你所謂的想我，只不過是想念我的下半身。對你來說，我不過是解決你生理需求的炮友和偶爾想起的飯后甜品而已。你一直在跟我談性，就從來沒有談過愛。你要我，那我給你。”
借著酒勁，她開始解開自己的紐扣。
他一言不發地看著她，直到她一絲不掛。愣了數分鐘，他走向衣櫥，拿出睡袍，輕輕把她裹上，緊緊摟進懷里。他思考良久，娓娓道來：
“我們認識當天，你就是穿著這條裙子。你覺得我接觸你的目的，就是為了占有你嗎？老實說，你給我的第一印象并不好，不算漂亮，木訥，有些孤僻。我當時還在擔心你主持的活動會冷場。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我開始關注你，看到你與眾不同的一面，慢慢地被你的才華和人格吸引，你能幫我解決很多難題，也樂于傾聽我的煩惱。我知道你是個優秀的女孩，有著強烈的道德感，因此我也猶豫再三才給你發那個紅包，害怕你拒絕我。特別在哥德堡，你終于微信我，我太開心，從來沒有試過會魂不守舍到連合同這么貴重的資料都忘記拿走。自從那天起，我才知道，原來你在我心中這么重要，像指南針一樣不可缺少。至于你說的我只想念你的下半身，這不是真的。我承認，我是想要你，但如果沒有愛，哪來性？如果兩個人在一起，連欲望都沒有，這還是男女之愛嗎？你跟我在一起，難道不快樂、不享受嗎？愛情不是只有一個模樣的，我們都是成年人，只要快樂就好?！?/p>
她眼角細流，被他抱在懷里的感覺真的好暖好暖，好舍不得啊。可是，她必須說出讓彼此都冷靜的話：
“跟你在一起，我很快樂?？墒情L此以往，我一定會對你有所要求、有所期待，甚至對你上癮。但是，你有家室，我不想因為我的期待、我的上癮而破壞你的家庭。當我的期待每次都落空，愛是會轉為失落和怨恨的。你知道，我們沒有未來，我們做回朋友吧?！?/p>
“我不管什么未來。在屬于我們兩個人的當下，我們都快樂，這就夠了。我不要做回朋友?！?/p>
“你還不懂嗎，我愛上的，不是你這個客體，只是你提供的溫暖?；蛟S有其他一個我不討厭的人也提供了這樣的溫暖，我也覺得我愛上了他。我以為我愛你，但這是因為我害怕寂寞、缺少愛、極度渴望溫暖而造成的假象。但是，我的道德感不允許我因為渴望溫暖和親密就跟別人家的老公在一起。所以，我只能騙自己我愛你。因為愛情宛如白蓮花，清潔無暇，至高無上，且超越一切。冠以愛的名義，我就有了說服自己的理由?！?/b>
“你不是騙自己說你愛我，你現在是騙自己說你不愛我。你是敢想而不敢愛，敢愛而不敢做，敢做卻放不開。你就不能放開一次，完全地接受和給予嗎？”
仿佛被他看得透透的，她無話可說，而且價值觀不一樣，再多的辯論也無意義。給不了的未來，彼此就不要再打擾了。
借著殘余的酒勁，她掙開他的懷抱，橫跨在他大腿上，脫掉睡袍，熾熱地吻上他的唇，然后閉上了眼睛……
09
半夜醒來，她給他蓋好被子，收拾整齊，輕吻他的額頭，然后離開了酒店。
她給他微信留言：
對不起，我走了，我們就此別過。請你理解，遠遠的關心，其實更長。
隨后，她拉黑了置頂的他。
她知道，被思念填滿的碎紙機，終有一天會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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