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這個世上只活了二十一天。離開這個世界的最后一刻,我都沒有看過自己完整的樣子,我只知道自己長了四根毛絨絨的小短腿。
不過我記得小白的樣子,她是我這輩子見過最美的女孩,她長了兩只長長的耳朵,一身毛發(fā)潔白如雪,一對眼睛紅亮如玉,尤其是她性感的三瓣嘴,蠕動起來特別性感。
她是我睜開眼第一個看見的同伴,或者說,沒睜眼的時候聞到過她的氣味。
反正,我有意識的時候,我們就在一起。后來離開父母,也是我們相互取暖。
還記得最初,我的世界是一片混沌,什么都看不見。
忽然有一天,嘩得一下天就亮了,隔著眼皮依稀能看見光。我滑溜溜亂跑,別的同伴也是。
我聽見有幾個人說著我聽不懂的話,不經(jīng)意間,有一個人抓住了我的耳朵,把我提了起來,我因疼痛與身體失衡而四腳亂踢。
而抓我的人,卻發(fā)出很大的聲音,后來我才知道,這聲音特別像我后來的鄰居,一只黃毛狗的發(fā)情聲。
這是我第一次感受世界的惡意,肚子里有個東西砰砰直跳,特別難受。被放下的我,癱在了地上,有一只同伴過來舔了下我,她便是小白。
我從來沒想過我會看見她。有一天,我醒過來后,我的世界竟然一片明亮,除了黑色,更有很多不一樣的顏色。
我看向四周,有幾只長著四條腿、長耳朵的小生命,轉(zhuǎn)動明亮的眼珠,和我一樣打量著周圍。
我第一眼就看到了她,她也看著我。直覺告訴我,這個姑娘一定是在黑暗里舔過我的小白。想到這,我感覺臉熱熱的。我們慢慢靠近,嘴對嘴寒暄,像個故人。
當時,我們待在一個小小的箱子里。每天都有小伙伴被帶走,我好害怕,我們會不會被分開?
直到有一天,女主人帶過來一個年輕人,滿臉堆笑介紹著我們。我抱著她在角落里瑟瑟發(fā)抖,她也緊張得全身顫抖。
年輕人看了一圈后,揪著我的耳朵就要抓走我。我用盡全身力氣,死活抱著她不放。年輕人忽然松了手,對著女主人說了幾句話,然后把我們一起帶走了。
后來,我才知道,他是個好人,是現(xiàn)實世界里唯一懂我的人。
我們換了地方,被關(guān)在了籠子里。籠子周圍好不熱鬧,左側(cè)是一只脫毛兔,右側(cè)是一只黃毛狗。
黃毛狗當時正好失戀,整天站在狗窩門前大大喊大叫,引主人過來一頓亂打。黃毛狗是被一小白狗甩的,她嫌棄他沒有擔當,這是脫毛兔告訴我們的。
我們和脫毛兔相處很融洽,他經(jīng)常夸我們是才子佳人、天作之合,偶爾也會說起自己年輕時喜歡的姑娘,長了一身潔白的毛發(fā)。
黃毛狗卻不是良人,動不動就對著我們大罵,說我們是一對“狗男女”。我們只能藏在稻草下面擁抱。
這是因為他剛失戀,更主要是因為主人對我們比他好。
我們每天中午會有一個小時的自由時間,完全奔跑在外面,在鮮綠的草地上來去自由,隨意吃食。
這是黃毛狗和脫毛兔都享受不到的。次數(shù)多了,他們內(nèi)心積怨,惡語相向。
尤其是脫毛兔,他一反常態(tài),完全視我們?yōu)閿橙耍蛔屛覀兘幕\子半步,一走近就全身毛發(fā)直立,前腳踢著籠子發(fā)威。
我們完全被疏遠、隔離,感受不到一點溫暖,于是,我和小白秘密策劃了一起逃跑。
中午,在主人放我們出去走遠后,我和她一前一后,偷偷走向那些從未踏足過的領(lǐng)域。我們緊張而興奮,以最快的速度逃離這里,邁向自由。
忽然,黃毛狗撕扯著嗓子發(fā)出叫春的聲音,脫毛兔也用力拍打籠子發(fā)出打板的聲音。
主人聽到這些異動后趕了回來,正巧看到我和小白在逃跑。他很生氣,開始抓捕我們,小白沒跑兩下就被抓回去了。
我窩在不遠處的破舊物品下面,看見小白在籠子里抬著前腿,伸著脖子張望我,心里不是滋味,迅速沖到了她身邊,隔著籠子擁抱她。
小白勸我快跑,眼淚都快留下來了,我還是沒動一分,等著主人抓住了我。
那晚,我和小白相擁而泣,旁邊的黃毛狗和脫毛兔笑得一夜未免。
沒想到第二夜,出現(xiàn)了更大的變故。
大約子時,天空突然滿月,對面的墻頭立了一只龐然大物,當然對于黃毛狗和脫毛兔來說,只是個一般大的生物。
脫毛兔看見后,大叫一聲,“黃鼠狼來了!”然后,躲到了籠子深處。黃毛狗也趴回了洞里。
緊接著,黃鼠狼一下子跳到了我們籠子跟前。
我們籠子小,他伸爪子就能碰到我們。我趕緊把小白護在后面,擋住了他的一擊。只見他的爪子扎進我的肉里,血呼呼冒了出來。
小白在我的身后抱著我抽泣,而我一直變化位置,擋住黃鼠狼的攻擊,大約過了好久,我的全身沒有一絲力氣,眼皮沉重,即將倒下。
我轉(zhuǎn)身抱住小白,趁著倒下,把她壓在了身下。這樣,任憑黃鼠狼怎么攻擊,都碰不到小白了。
我感覺自己要睡著了,眼睛又看到了那片混沌,又閃過小白最美的樣子,那是我這輩子看過的最美的風景。
世界重新又回到了黑暗。
我聽見黃鼠狼走了,小白絕望的大哭,黃毛狗和脫毛兔又發(fā)出嘲笑的聲音。
主人來了,他看著血肉模糊的我流下了眼淚,小白被快速轉(zhuǎn)移,去了一個安全的地方,那里有鮮肥的草,親密的朋友。
我可以放心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