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忘川的金魚

（1）

我是一條金魚，通體墨黑，不老不死。我生活于忘川河之中，奈何橋之下，每日做的最多的事，便是看著橋邊的孟婆婆熬湯。傳聞孟婆婆的湯是陰間不可多得的美味，所以我有一個夢想，我希望某天婆婆一個不小心將湯打翻到河里，讓我品嘗一下這陰間絕釀。

可惜，孟婆湯沒有品嘗到，倒是喝了不少婆婆打翻的墨水。

孟婆婆平日里沒有別的愛好，就愛寫字，寫死去的人們的故事。但是唯一的毛病就是愛把硯臺放在橋邊。結果，忘川每日都要被染黑幾次，久而久之，我也變成了一條黑金魚。

我注意到，最近經過奈何橋的人明顯增多了?？磥碛钟心睦锇l生了戰爭。

我回想起，曾經有一次戰爭，一個月死了三十萬人。死去的人們圍著孟婆婆痛訴侵略者的可恨，吵的孟婆婆很不耐煩。最后她揚言要把他們推到河里，人們才安靜下來。

忘川的水流動很慢，但是很深，而且沒有浮力，死去的人們的靈魂沉入水中不會溺死但是會一直沉下去，永世不得超生。

能在水中自由游動的只有我，能把水里的人重新撈回來的也只有我。平日里沒有孟婆婆的命令，我是絕不敢下去撈人的，所以我幾乎沒去過水底。

今天，孟婆婆卻破天荒地讓我下去撈一個叫“蜃”的人。

我敢肯定，我從來沒有見過蜃。當我看到在水中無憂無慮地漂浮的蜃是女人的時候，我嚇了一跳。

（2）

傳聞在我還未出生的很久以前，天界派兵追捕一只名為“蜃”的神獸，神獸反抗，被天界人的神兵打落陰間。天兵趕到的時候，看到蜃已經奄奄一息，正準備補最后一刀，卻被孟婆婆阻止了。

“你們是嫌我這里血腥味還不夠嗎？”當時蜃的血流到了忘川，染紅了河水。

沒有人敢在陰間惹孟婆婆，哪怕連閻羅和地藏也一樣。當然，我不知道原因。

天兵覺得蜃活不了多久，就沒有補那最后一刀。從此再也沒有人見到過蜃。

原來她躲在這里！

我吐出一個很大的泡泡將蜃包裹在其中，然后泡泡就跟著我浮上水面。在浮出水面的那一刻，泡泡里的蜃一下子沖出泡泡，落在了奈何橋上。

我也好想要那樣的身手啊。

剛才在水里沒有看清蜃的模樣，現在看到時才忍不住發出她們聽不到的驚嘆。我原本以為蜃是神獸，那她的人形應該也會充滿神圣不可侵犯的氣質。可是我猜錯了，化作人形的蜃簡直和平常的女子沒有區別。如果不是提前知道她的身份，我恐怕會以為她只是個不小心掉入忘川的凡間女子。

“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千年不變的客套話。

（3）

我看到蜃轉身看向我，對我說：“謝謝你了，小家伙?！憋h逸的長發如同傾盆而下的雨幕。

活了幾千年的我第一次被人稱之為小家伙，心中莫名覺得奇妙。同時，活了幾千年的我也是第一次被孟婆婆以外的人所關注，心中有點小激動。

“找我何事？”蜃見我不說話，回頭問孟婆婆。

“找到末奇了?！?/p>

我看到蜃的眼中有了火焰，但那火焰迅猛而血腥，有仇恨的味道。

“終于找到他了……害我屈辱地活了幾萬年……這筆賬我一定要算！”

蜃竟然活了超過萬年！對她來說我果然是一只小家伙吧。不對，我好像關注錯重點了。末奇是誰？我好像從來沒聽說過。聽蜃的語氣，好像就是他害蜃被天界追殺的。

“不要著急，現在你剛剛接受完忘川的洗禮，過幾天再去吧?！?/p>

蜃猶豫了一下才說：“罷了，我聽你的?！?/p>

（4）

陰間終日陰暗，分不清白天和黑夜。但忘川是不同的，它會發出淡藍色的光（除了被染黑的時候），是陰間里為數不多的亮點。

蜃坐在忘川的岸邊，淡藍色的微光照亮她的臉，讓人覺得她的臉有種瀲滟的美。

我游到她面前，轉了個圈想引起她的注意?？墒?，她想事情想得入神，完全沒有理會我。

“蜃……姑娘……”我試著叫她的名字。

“嗯？”她把目光挪到水面，眼神中多了一些驚喜，“是你啊，小家伙?！贝藭r的她完全沒有剛才的戾氣，微笑著的她更像一個為生活苦惱的小姑娘。

“你聽得到我說話？”

“當然了，我也是水族啊。不過你可不能叫我姑娘，算起來，我應該是你祖宗一輩?！?/p>

我嚇了一跳，一時有些驚慌。她見我手足無措，忍不住笑出了聲。

“小家伙，你有沒有很重要的人？”她突然問我。

我想了想，除了孟婆婆，我確實沒有認識其他人。來到奈何橋的人從來沒有注意到，在他們腳下的河水中，有一條金魚正默默注視著他們。

蜃剛才發了那么久的呆，就是在想這個嗎？

“有的話，一定要保護好他們。”

我看到蜃的眼中多出了一些堅決，她繼續說：“聽說末奇挑起了兩個勢力之間的戰爭，我得去阻止他。”

我有很多問題想問她，比如末奇是誰，她為什么會被天界追殺，她說的很重要的人是誰，但我看到她眼角的淚光，硬生生地把話吞了下去。

“戰爭只會帶給人們痛苦。”

（5）

我終于看到了蜃的真身，她是一條龍，長著墨黑色鱗片的龍。她仰天長嘯一聲，向著天空飛去。

我希望蜃能夠平安歸來，因為她是唯一一個會對著我笑的人。

（6）

我是一條金魚，通體墨黑，不老不死。我生活于忘川河之中，奈何橋之下，曾經做的最多的事，便是看著橋邊的孟婆婆熬湯。但我現在大多數時候在想著一個人，一個問我“有沒有很重要的人”的人。

我有一個夢想，那就是有朝一日自己能化身為龍，飛向她遠去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