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行》被譽為東野圭吾懸疑推理小說中的“無冕之王”,先后被日本、韓國翻拍為電視、電影多個版本,這幾個版本中我最喜歡的莫過于日本電影版的《白夜行》。
要想把一本書濃縮為一部兩個小時的電影并不容易,因此電影相對于原著來說刪減了很多情節(jié),可能事先沒有讀過小說的人會時而覺得莫名其妙,有種碎片化的感覺,這也是每一部由小說翻拍成的電影難以避免的毛病。但是,刨除這一點,這部電影翻拍還是很成功的。
電影的選角本身就是一大亮點,尤其是桐原亮司的扮演者高良健吾。之前看過他演的《罪與罰》、《書店員美知留的故事》,他對于行走在黑暗世界里的人演繹得入木三分,好像天生就帶有一種憂郁壓抑的氣質(zhì),是桐原亮司的絕佳人選。看過電影之后,更是被他飾演的桐原亮司深深打動了。
如果用一句話來描述《白夜行》,那句話一定是“最絕望的念想,最悲慟的守望”;如果用一句話來形容亮司與雪穗之間的感情,那一定是“希望能手牽手在陽光下散步”。在原著中,雪穗曾說過這樣一段話:“我的天空里沒有太陽,總是黑夜,但并不暗,因為有東西代替了太陽。雖然沒有太陽那么明亮,但對我來說已經(jīng)足夠。憑借著這份光,我便能把黑夜當(dāng)成白天。我從來就沒有太陽,所以不怕失去。”無疑,亮司就是雪穗天空里的光。
電影一開始,就是童年時候的桐原亮司絕望而無助的叫喊,手拿剪刀的小男孩倉皇失措地在水里洗掉滿手的鮮血。接著,是警官對亮司父親被殺案的調(diào)查。聯(lián)系到一開始的畫面,不難猜測兇手是小亮司,但是原因卻不為人知。小亮司一出場就表現(xiàn)出異常的冷靜鎮(zhèn)定,思維很縝密,也就是這一點,引起了笹垣警官的注意。兇殺案因為嫌疑人西本文代和寺峙忠夫的死亡而終結(jié),一切似乎都已經(jīng)塵埃落定,只有笹垣警官還在窮追不放,這是電影的一條線索。另一條線索則是雪穗的成長。
15年過去了,在母親西本文代死后,雪穗被生父的表姐唐澤禮子收養(yǎng)并改姓為唐澤,在唐澤禮子的家里,雪穗學(xué)會了插花、茶藝這些對日本女性來說很重要的技藝,小女孩逐漸成長為端莊優(yōu)雅的女性。雪穗的一路成長仿佛冥冥中有神靈保佑,每當(dāng)有人想要拆穿雪穗的不堪身世時那人就會自動消失,每當(dāng)有人可能會對雪穗的未來造成阻礙時那人就會受到懲罰;每當(dāng)有人想要追究15年前的事情時那人就會離奇死亡。電影始終沒有明說這一切背后的人是誰,總是以一種非常模糊的手法帶過,但是,聰明細心的觀眾會猜到,這是亮司。
亮司對雪穗的愛是毋庸置疑的,只要是為了雪穗的幸福,他不惜任何代價也要完成。他曾說過:“我累了,不想再被感情左右,雪穗的幸福就是我的免罪符,對照身邊的人,我不知道我過的到底是怎么樣的人生,但是我想至少要讓一個人過得幸福。”盡管在這過程中,亮司也掙扎過、痛苦過,在殺死松浦勇的時候,亮司忍不住跪在地上痛哭失聲,但是亮司仍然毫不猶豫地去做了。本來亮司離幸福的距離只有咫尺之遙,他同居的女伴是如此愛他并想要和他共度一生,但是亮司放棄了,在看到女伴的尸體時,亮司用力地眨了眨眼睛,我不知道他是想將眼淚逼回去還是想要掩飾快要滿溢的悲傷,但我知道那一刻,他心里的痛苦定是濃到無法化解。
隨著笹垣警官的不舍追查,案情終于浮出水面,我們終于知道了15年前在這個小男孩和小女孩身上發(fā)生了多么悲慘的事情,才使得他們下定決心殺死了自己的父母,從此走入永無天日的黑夜中。面對父親對雪穗的性侵犯,亮司是鼓起多大的勇氣才會用那把剪刀去殺死父親,并且將父親松開的腰帶拼命系回,他心里定是痛苦與羞恥的。他本可以裝作沒看見,仍然過著自己無憂無慮的少爺生活,有一個光明而燦爛的未來,卻為了雪穗埋葬了自己的一生。
亮司說過自己的愿望就是“希望手牽手在太陽下散步”,這對于平常人來說無需費力就可實現(xiàn)的愿望,亮司用一生也難以企及。在殺死了單獨母親之后,亮司說“我的未來已經(jīng)無法和你再走在一起了,就算我們相遇了,對你而言也不會是幸福吧,所以我想要活下去,只是想要守護著你,像幽靈一般的存在。”他說到也做到了,就像是雪穗白夜世界中的光,雖然不強烈,但足夠照亮雪穗的幸福。相比原著小說,電影更多了一些溫情,多了對亮司與雪穗之間感情的互動,里面的亮司也更加人性一點。亮司的女伴曾對亮司說過“好溫暖”,這就是亮司給人的感覺,你明知道他是罪惡的,他殺過那么多人、做過那么多錯事,可是你看到他的第一眼一定是感覺好溫暖。
電影最后讓我忍不住哭出來的是他的微笑,一共兩次。一次是他在雪穗新開的店門口,靜靜凝望著廣告牌“R&Y”,忽然綻放一抹微笑,笑容如此幸福;第二次是笹垣警官與亮司在天臺上對話時,亮司對著笹垣警官留下了在人世的最后一抹微笑,笑容如此澄澈,依稀仿佛是15年前的天真男孩邀請心愛的小女孩出去玩耍的微笑。
是在看到雪穗的幸福后,亮司終于疲倦了,放棄了自己的生活。亮司一輩子生活在白夜之中,永遠不可能見到太陽,也永遠不可能擁有自己的幸福,這樣的生活是對他的殘酷懲罰,他早就厭倦了,卻為了雪穗一直堅持下去。他的在陽光下牽手散步的愿望就是“最絕望的念想”,他對雪穗的愛就是“最悲慟的守望”。在亮司死后,雪穗冷漠地說了聲“不認識”,然后頭也不回地回到自己的店里,我始終無法確定她對于亮司的感情是什么,但我希望她是愛著的,因為這是亮司一聲中的最后一絲溫情了。
在原著中,笹垣警官曾經(jīng)把二人的關(guān)系比喻為槍蝦和蝦虎魚的互利共生關(guān)系,這種形容符合東野先生的風(fēng)格——犀利而無情,亮司是蝦虎魚,雪穗就是槍蝦,蝦虎魚誓死保護著槍蝦,防止任何人的侵犯。但是,當(dāng)蝦虎魚死去之后,槍蝦又能獨自活多久呢?
電影最后,重新放回亮司和雪穗快樂的童年,驟然之間巨大的落差像是一把錘子敲到你的心里,痛到無法出聲。如果沒有上一代的愚昧,亮司和雪穗本該是多么幸福的一對,在陽光下手牽手散步,在草地上奔跑、玩耍,一起剪紙,一起玩摩爾斯電碼,然而,東野圭吾的設(shè)定就是這樣殘忍,一點一滴地剖析給我們看,現(xiàn)實就是這樣,不要以為這些不可能發(fā)生,它就在我們身邊。
當(dāng)電影結(jié)束的那一刻,雪穗冷漠地、堅定地一步一步走向她的舞臺,亮司已經(jīng)離開,剩下的只有她。當(dāng)生命中唯一的光芒消失時,只能燃燒自己成為唯一的光亮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