炒豆,就是把蠶豆放到鍋里慢慢翻炒,直至炒得金黃、金黃的,皮也綻開,即使不開皮,只要外黃內(nèi)穌,那也是炒豆的最高境界了。這樣的炒豆,吃起來滿嘴噴香。
一位老鄉(xiāng)父母從云南過來探親,帶了這貨。老鄉(xiāng)有心,拿了些與我分享,讓我一家三口吃得唇齒留香。
去年暑假,回老家休假,假期結(jié)束返回之前去超市帶點家鄉(xiāng)特產(chǎn),一進超市就看到這貨。
兒時的味道,云南人的最愛,多年不見但一直是記憶深處思念的味道,還有一股鄉(xiāng)愁的味道。
毫不猶豫拿起小鏟子,鏟了一小食品袋。歸途中,拿出來,一家三口吃得甚是歡快。無聊的歸途在一把炒豆的陪伴下,少了幾許離愁別緒,反增了不少休閑愜意。
兒時的記憶里,農(nóng)歷五月“開秧門”開始直至“閉秧門”那整整一個多月的時間,小孩子的口袋每天都會裝著炒豆。
上學的路上吃幾個,放學回家也要嚼幾顆,課間休息還可以拿炒豆出來做游戲,“讓你猜猜左手有幾顆”,猜中了,就是你的。
栽秧季的炒豆,在大理還有一個名字叫“洗腳豆”。這名字,是不是有點怪。呵呵,云南十八怪,見慣不怪。
立夏一到,栽秧這一重大的農(nóng)事就在大理各地拉開了帷幕。
“開秧門”前一天,男人就把泡好的稻田翻犁好,打理平整,七、八寸長的秧苗也被婦女用雙手拔起,漂凈淤泥,扎成秧把子背回家里待用。
渾濁的田水經(jīng)過一夜的沉淀,“開秧門”的時候,水面已經(jīng)變得清凈,藍天白云倒映在水中,天地相接,色彩紛呈,遼闊而美好。由母親煎煮一盤干那子(民間專用來祭祀的長條形彩色米干),由父親泡一杯茶、開一瓶酒、燃一把香,祭過天地,祭過祖先,祭過村頭的山神土地,人們便背起秧苗,唱起白曲,浩浩蕩蕩走向田間。
“春光泛泛下稻種,今天秧囡嫁田頭,多子多孫(穗)壓彎腰,秋后喜慶大豐收”。隨著一個吉利的“開秧門”調(diào)子和“哈吼”的應和聲,兩個男子把線樁插到了稻田的兩邊,婦女們挽起褲腿和袖子下了田,快速把秧苗把子解開,放一把在左手,兩片兩片地搓分開,右手對著線栽插。要是誰稍稍跟不上線樁的移動頻率,眼疾手快的丟秧男子會給她丟一把好分的秧苗和一個調(diào)皮的白族調(diào)子:“妹子水中打哈欠,家中要釀甜白酒,送你一把好苗子,秋收大谷子。”女子也不甘示弱:“秧苗片片田中插,阿哥心眼莫要多,秋來長成大谷穗,背歪你頭顱。”大家就在這種熱烈活躍、趣味性十足的勞動中,把一片片秧苗規(guī)律整齊地栽插在希望的土地上。幾天下來,田野就全部披上了綠裳。
那時候父母正當年齡,是侍弄莊稼的一把好手。母親一大早起來去城里買菜,父親則是很早到田里拔秧苗,一把一把綁好,為的是節(jié)省些時間,爭取能在一天之內(nèi)把家里的水田都插完。
吃過早餐,村子里幫忙栽秧的男女勞力就出動了,男人們的負責挑秧苗和鈀田;女人們負責拔秧苗和栽秧。每家每戶栽秧都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母親買菜回來,把米淘好,要煮的菜吩咐爺爺和我洗撿,備用。一般情況回鍋肉那是必須的,因為干的都是苦力活,要吃點油葷大的菜。還有涼粉、涼米線,牛干巴、煎乳扇……菜品是有些豐富。
中午飯,準確的說是晌午飯了,吃飯一般已經(jīng)是中午一點鐘以后,所以,大理人都把中午飯叫“吃晌午”。晌午飯一般就在田間地埂上吃,因為有些餓、或許是人多、也可能是田主家的飯菜做得好,吃起來那真是一個香!田主家會把冒著油珠珠的回鍋肉往使大力的男人的碗里舀,女人們則是一邊打趣一邊揶揄著吃肉的男人。然后,大家笑成一片。仿佛勞動是一件多么愉悅的事!
大家都是換工,一個村里男女勞力從開始栽秧的那一天起,大家互相排好日期,今天是你家明天是我家,一家?guī)鸵患抑钡饺宓乃锒寂暇G色,就算結(jié)束。所以,大家會根據(jù)家里的水田的多寡來安排請工的人數(shù),盡量一天干完。
中午用完大餐,晚上一般回家吃自己。但是一般情況下男工會被田主家請回去吃晚飯,吃點生皮喝點小酒,這樣一年中重要的栽秧工作才算結(jié)束。
有一件事,那是每一戶栽秧人家都要做的:炒蠶豆。秧田一般是剛剛收割了蠶豆田侍弄出來的,栽秧結(jié)束,田主家就會把家里收獲的蠶豆挑選出個大粒滿的,然后在鐵鍋里放些沙子和著,用小火慢慢翻炒,直到炒熟,炒得金黃溜香。等大家從秧田里關(guān)完秧門,洗腳上地,準備收工回家的時候,一人發(fā)上一杯(或用碗裝)“炒豆”,然后,大家一邊吃著炒豆一邊走回家。所以,炒豆也叫“洗腳豆”,能吃到炒豆一方面說明田主家的秧已經(jīng)栽完;另一方面寓意著莊稼一茬接一茬,茬茬都豐收,五谷豐登。
一天的勞累似乎在這一把炒豆中化為輕松,所以作為栽秧能手的母親里除了“還工”以外還要去“賣工”,有時候“賣工”還能“賣”到其它村。栽秧季,母親的檔期總是排得滿滿的。
隨著年齡的增長,父母也不再種地。蒼洱之間種水稻的人家也越來越少,農(nóng)二代,比如我們,大部分人也不愿意再繼承父母的衣缽和土地打交道,種地的經(jīng)濟效益遠遠低于打工或者是發(fā)展第三產(chǎn)業(yè)。農(nóng)村已經(jīng)出現(xiàn)很多土地撂荒現(xiàn)象。
田間地頭再也看不到農(nóng)忙時節(jié)的那種熱鬧場景,白族調(diào)的歌聲、插渾打科的笑聲已經(jīng)變成時代的產(chǎn)物,供我們懷念和想念。
炒豆,現(xiàn)在成為超市里的休閑食品。新生代的人們吃炒豆,純粹就是為吃而吃,60后、70后的我們還能吃出些故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