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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微信有個新功能,可以輕易就篩選出跟你不常聯系的好友,然后一鍵刪除,于是我刪掉了很多人。
在朋友圈更新一條動態,豁達的說到“不過斷舍離”,底下評論的人很多,我跟他們哈哈哈的聊著。
我沒告訴他們,那些刪掉的人中,有許多許多是給過我溫暖與愛的人,有許多許多曾在我生命中占有很大分量的人。
我也沒告訴他們,手機屏幕上點幾下,就能輕易隨便的刪掉一段記憶一段交集,這種感覺多不好受。
于是我的朋友圈,只有哈哈哈。
那天跟朋友說到,微信聊天的一個好處就是,文字或語音都留有可以自動過濾掉處理好所有情緒的時間。
明明你在這邊已經崩潰得抓頭發跳了起來,可那邊你依舊回復“沒事啊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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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跟我說起,有一次她去做一個小手術,迷路了找不到要去的醫院。
高德地圖顯示只有幾百米,可自己跟著語音導航又走回了原點,正午太陽很大,路上行人很少,街邊店鋪里的人隔著一扇玻璃門把她望著,最后她只得打了個Uber。
躺在手術臺上,醫生問她疼不疼,她說不疼,結果背過身去就掉了眼淚。她隔壁床躺著一位阿姨,那阿姨聒噪得厲害,不停的聊天。
回去的時候連Uber都打不到,她站在正午冒著熱氣的公路邊上,上了一輛出租車,可是司機找不到路帶她不停的繞,結果她給完了打表的錢。
那天她在朋友圈里發了一條動態,幾乎所有的回復都是以“哈哈哈”結尾的。
所有的人都以為她像她朋友圈里說的那樣,把這所有的一切只當作一場鬧劇,無所謂的以哈哈哈收尾。
如果不是洪水、地震、至親分離這類生離死別,或者是人生翻天覆地的改變,只因為這一地雞毛的生活感到困擾煩惱,沒有誰好意思光明正大的抱怨,也不敢抱怨,怕別人覺得你又喪又矯情。
更何況說了又有什么用呢?既不能讓心情好轉,也不能讓情況好轉。
于是我們不說不鬧,隱藏起所有的困擾,長出一副笑臉來面對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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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現代人的崩潰是默不作聲的:外表看起來很正常很平靜,其實內心已經難過到一定程度了。我們沒足夠的能量發光,也沒足夠的勇氣就這樣死去。
想到七堇年的一段話,用來描寫這種感覺再合適不過:
“就像一部在黑暗而窒息的酒吧地下室里播放著的實驗電影,你在席地而坐的觀眾席里掩面而泣的時候,膠片依然被機器卷動著無情滾動過去,無人為你的悲傷停留,電影配樂湮沒了你的哭聲”。
我記得有一次我拉肚子,拉了一整個晚上。
不要說我找不到可以傾訴的友人,事實上也對,連我隔壁房間的媽媽我都沒勇氣敲門吵醒。怕,怕觸到內心臨界點之后就會分崩離析到跟整個世界翻臉。
那個晚上我想了很多,想到我小時候也有一次因為拉肚子差點救不回來,想到以前曾在我無助時幫助過我的朋友,想到怎么就長大到二十多歲。
我蹲在門邊,一抬眼,就看見我媽。才意識到已經是清晨了。
后來我的朋友圈里,說到那個晚上,也只有無數個哈哈哈。
我們插科打諢,無數次用“哈哈哈”來表達我們確實是沒心沒肺毫不計較的傻子。
只有我們自己知道,不計較別人的好對我們來說是一種奢侈,我們不敢沉溺于這種奢侈。
你必須獨當一面,必須獨自熬過痛苦難捱的時刻,這世界不關心你,這世界的人只喜歡看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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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說,要在接納萬事之前,自己就得在眼前掛上一張濾網,這樣人情的悲喜色差就被模糊弱化,用過濾的眼睛看,就沒那么觸目,自然也就說不上驚心了。
所以用來表達喜悅的“哈哈哈”都是經過一層又一層過濾的嗎?
就像我們不敢問:最近好嗎?因為我們知道,十有八九的回答都是“挺好的”,誰知道這“好”的背后,又有多少欲言又止呢?
把哭聲調成靜音,把難過變成大笑,成了每個成年人所必須的社交素養。
電影《阿飛正傳》里面,張國榮飾演的孤傲叛逆的公子哥旭仔,孤獨的死在了異國的列車上。
“我聽別人說這世界上有一種鳥是沒有腳的,它只能夠一直的飛呀飛呀,飛累了就在風里面睡覺,這種鳥一輩子只能下地一次,那一次就是它死亡的時候”
他像他自己說的那樣,是無根鳥,屬風的,摸不透,抓不住,更無法被占有。
影片最后,是梁朝偉梳妝打扮的一個長鏡頭。
這世上仍有千千萬萬個似他一般的人,沒人關心死在列車上的旭仔,生活總是繞著軌道不停的走,管你慘不慘。而我們,又何嘗不是屬風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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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就像是我們規避這個世界情感風險的安全閥。我們自己給自己筑了一道墻,墻外是哈哈哈,里面是歇斯底里。
如果可以,為什么不放輕松些。承認自己的無能和無趣,接受自己的渺小與失敗,甚至欣賞大多數時候不那么明朗的自己。
知道生活總是暗淡的,所以搞砸了也沒關系,畢竟我們都搞砸過一些事情不是嗎?
不言不語的沉默可以是焉喪,夜深人靜的感慨可以是怯懦,四下無人的渴求可以是頹敗。
但這些,也可以成為你內心獨有的風景,反正,不為外人道,也不足為外人道。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