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士程: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

唐婉與趙士程


“婉兒…來,我扶你起來喝藥了…”

他輕輕地走近,把一碗濃濃的黑色湯藥放到床邊,扶她坐起身來,伸手拭去她鬢邊的汗珠,捋了捋她額頭的劉海。她斜靠在他肩上,氣若游絲。

“士程,不必浪費這些名貴的藥材了,我大限將至,我心里清楚。”

“婉兒,我不許你胡說,我找了京城最好的大夫,你要堅強一點,一定會好起來的!”

“士程,對不起…”

“是我對不起你。若是我當日沒有帶你去沈園,若是我當日遵循自己的心意阻止你們相聚,會不會今日你就會完好無損地站在我面前?我嫉妒他,我嫉妒他在心里這么些年…”


他見她近日總是頷首蹙眉,便帶她去沈園漫步散心。春風和煦,楊柳依依,前夜的一場雨落,氤氳著青草香氣,游人如織。見她怔怔看向遠處,那人也正望著他們,從沒想過會在此重逢。是她心心念念的表哥。

此時,他該如何?

三年相識,十年相守。初識她時,她已為人妻。那時便艷羨放翁,得妻如此,夫復何求。三年后,她因不育而下堂。

他在她最傷心落寞的時候照顧她,即使她已遭休棄,他也仍然不顧世俗眼光娶她為妻,如視珍寶。若不是愛之深,情至切,何以如此。

可是,十年,卻抵不過他們的那一眼。她的傷口本已慢慢愈合,現如今,恐怕連傷疤也一并被揭去。他該捂住她鮮血淋漓的傷口帶她逃離嗎?還是任他們相見泯恩仇?

他領著她往前走去,即使知道那邊也許是一方深淵,也許并不是一個正確的決定,可是,她會開心,不是嗎?

三人聚首,往事如煙卻散之不去,他備下薄酒,與之相飲三杯便借口離開。他是不忍打擾二人敘舊嗎?還是不忍自己的真心被凌遲?他自己都不清楚。

沈園內歡聲笑語,沒人察覺到他的失落,他的黯然。他苦笑一聲,笑自己的深情,笑自己的胸襟,笑自己的勉強,他終究不是心甘情愿的離開。

一紙休書,已是負她。思之不忘,情之不專。既已是天涯相隔,又何必咫尺相顧?他們的生活早已平靜如水,即使知道她心中日夜思念,但還沒有赤裸裸地展現出來傷他。

漫無目的地走走停停,又路過湖邊,看他們在涼亭里斟酌對飲,仿佛他才是一個局外人。他走過去,看她眼里泛紅,臉上的淚痕還未干,見他走過來,她裝作不經意地拂去眼淚,站起身來,朝著他擠出一個笑臉。他寒暄幾句,便與她離開,也不相問。

本以為讓他們相見相聚是了卻她的一樁心愿,本以為過后她會完全釋然,可是許久之后,他才知道自己錯了,錯得很離譜。

不知從何時起,他慢慢覺察到自己仿佛是別人茶余飯后的談資,自己仿佛是別人口中的一個笑話。他悻悻離去,踏進了沈園,也許,在這可以找到答案。

好一個東風惡,好一個歡情薄。究竟是誰惡?究竟是誰情薄?世情縱使惡,我卻將她護得衣食無虞,我從不在乎別人看我的眼光,只要有她在身邊,我便覺得一切都值得。而你呢?山盟海誓呢?錦書衣帛呢?的確是錯錯錯,你錯得薄情,她錯得委屈,我錯得可笑。

十年,終究得不到你的愛,同床異夢。既然是“怕人尋問,咽淚裝歡”,又何必在這沈園宮墻上昭告天下,讓世人為你們的愛情嘆息,讓我成為這世人的笑柄?你瞞得住我,可瞞得了悠悠眾口?

他心如死灰,機械地挪動著腳步,站在家門口,他努力地揉揉堅硬的臉龐,擠出一個微笑,氣定神閑,對她只字未提。沒有質問,沒有指責,一切就讓他一個人來承擔吧,他只需要在他的羽翼下,安心無憂。

可即使他那么強烈地想要護她周全,卻抵不過放翁的一首詩詞。

君負妾者,妾未負君。無負妾者,妾又負君。一人不爭,誤三人終身。


“婉兒,我答應你,只要你好起來,你想去哪里便去哪里,想見水便見誰,好不好?”

“士程,你本是皇族后裔,門庭顯赫,何苦為了我而費力傷神?我走以后,你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

“婉兒,你若丟下我一人,我這輩子定不會原諒與你…”

“若是遇到心儀的女子,一定…不要錯失良機…我希望,有個真心愛你的人…”

“婉兒,不要再說了,今生今世,我的妻子只會是你一人!”

“這是我最珍貴的鳳釵,送給你,今生我對你不住,來世我定與你做恩愛夫妻,白首不離…士程,忘了我吧…”

握著鳳釵的手突然垂下,他驚慌地去尋她的目光,卻只見兩滴淚順著眼角落下。鳳釵兀地從手中滑落,掉在腳邊。他輕輕地放下她的身子,彎腰撿起摔折的鳳釵和尾翼,放在她的手邊。

婉兒,我不怪你,可是我卻恨他,讓我落得家破人亡。

薄情如他,棄你于不顧。薄情如你,棄我于不顧。若有來世,只愿,讓我先遇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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