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鳴在一起寫作業(yè)久了,我發(fā)現(xiàn)了她的一個秘密,我從來沒有說破過。現(xiàn)在想來,當時我應該說破,但是那時,我不懂。
有一次,鳴和幾個小伙伴在談論她爸媽的結婚照。說她的媽媽穿著白色露肩婚紗,長裙拖地,白紗遮面,很美。爸爸穿著西式新郎裝,脖子上打著紅色領結,很英俊。幾個其他的伙伴聽了也嘰嘰喳喳談論起自己父母結婚的照片和裝束來,自然都覺得自己母親美,父親帥。只有我,只聽,不說話。
到不是因為我認為自己母親不美,父親不帥,而是,我根本沒見過他們的結婚照,自然說不出他們照片里的裝束,也不知道照片里他們如何美,如何帥。
但我并不甘于沉默,我一直尋找著機會加入討論。突然我靈光一閃,有了……于是我說了個稍微與眾不同的話題------我沒有說父母的結婚照,而是說起了他們的婚禮,我不僅告訴大家我的父母結婚時穿什么衣服,如何美,如何帥,我還把父母婚禮的細節(jié)說的清清楚楚。大家聽得一愣一愣的,因為這個話題,其他人好像都只有聽的份,沒有說的份,因為他們都沒參加過父母的婚禮。最后,我還得意地說起,自己在父母結婚現(xiàn)場都干了些什么……
就在我滔滔不絕,得意非凡的時候,鳴突然恍然大悟似的大喝一聲:“你---騙---人------爸媽結婚的時候,我們根本就還沒出生”
大家聽了鳴的話,都恍然大悟起來,一起生氣地指責我騙人。我當時也很生氣,立馬大聲爭辯到:“我沒有騙人,我說的是真的,你們?yōu)槭裁匆f我騙人……為什么?我明明就已經(jīng)出生了啊!”
可是,大家根本不相信我的辯解,一致認為我撒謊,還死不認帳,不誠實,騙人精。于是大家都不理我了。
這可能是我人生遇到的第一次重大的信任危機:大家都認為我就是個大騙子。當時的我,真的覺得自己冤死了,憤憤不平地想:鳴和其他同學憑什么一口咬定我是騙人的,我當時明明就已經(jīng)出生了啊!就這么硬生生被說成是騙子,而且,無論我如何發(fā)誓詛咒自己沒騙人,都沒人相信,這到底是為什么?
當時小小的我,心里真的感到了隱隱的痛,卻也只能一直忍受朋友們的誤解。因為當時的我根本想不明白問題出在哪里。
整個小學時代過去了,鳴和同學們在這件事情上對我的誤解始終沒有消除。后來我們升入了初中,又進入了不同的高中……這個過程中,這件事情漸漸被忘卻了……直到讀大學時,一年的暑假,我跟父親談論起小時候的這件事,才恍然明白為什么鳴和朋友們一口咬定我撒謊,也明白了父母那時候并不是結婚,而是復婚。小時候的我并不明白這些,因此只好一直被冤枉。
再后來,應該是信任危機事件發(fā)生以后吧。那應該是一個冬日的下午的課間吧,記得那時,一束陽光正好打在我的課桌上,我正撐著腦袋坐在桌子跟前發(fā)呆,鳴也趴在我前面,她自己的桌子上不知在干著什么。我忽然覺得頭癢,就使勁撓了幾下頭皮,這一撓,不得了,頭皮像雪片一樣掉下來,在那束正好打在我課桌的陽光的照射下,我的頭屑更加顯得紛紛揚揚,飄飄灑灑,場面頗顯壯觀,于是我越撓越帶勁,還覺得坐著撓,頭皮飄下的陣勢不夠大,就站起來撓,想制造出更大的陣勢,然后我還故意讓頭屑飄到鳴的那邊去,飄到她的頭上去,似乎想讓她也領略一下我制造的這場“大雪”的陣勢......
就在這時,我的同桌大叫了一聲:鳴,你看她,她故意把頭皮屑弄到你頭上。鳴聽到后,又驚又氣,回過頭來,怒眼瞪著我,質問我為什么這么做。我立即知道自己犯了大錯,但是當時我自己也說不清自己為什么要這么做。就只好訕訕地笑著停止了手里的動作……鳴生氣地轉過頭去,當天沒再理我。
再后來,我和鳴就升入了同一所初中,只是班級不同(我進了所謂重點班,她進了普通班)開學報到那天,父親帶我去報到,鳴和我們恰好遇到了,鳴很有禮貌地和我及父親打招呼。當時我正買好了兩根冰棍走來,一根自己吃著,一根打算給父親。父親見鳴在,就讓我把另一根冰棍給鳴吃,然而我竟然不懂事地說:“不”,然后堅持把冰棍遞給父親,父親再次讓我把冰棍給鳴,說自己不吃。我只好不情愿地把冰棍遞給鳴,鳴看出了我的不情愿,就很有禮貌地說自己不想吃冰棍,然后就禮貌地走開了……最后兩根冰棍都進了我的肚子,父親則一邊看我吃著冰棍,一邊責怪我不懂事。這是我吃過的最不是滋味的冰棍吧!
后來,我和鳴就沒什么交集了。雖然在同一所學校,但是因為班級不同,也可能因為學業(yè)繁忙了,我不再像小學時候那樣調皮愛玩鬧。課間基本不出教室。我和鳴只是偶爾在課間操或去廁所的路上遇到,輕輕的打聲招呼就過去了。
再后來,有一次中午放學,下雨,我看見鳴和一位男生一起走在傘下。那情形,我猜測鳴可能會開始一場早戀……但也可能并不會……
然而,我卻感覺自己已經(jīng)沒有任何立場去和她談論任何事情了。我只是看著他們的身影離開了校園。
后來,我們升入了高中,還是同一所學校,我勉強還留在重點班,她還是普通班,然而她們班就在我班隔壁,僅一墻之隔而已,但她沒再來找過我,我也沒再找過她。
再后來,我們升入不同的大學,去了不同的城市讀書,畢業(yè)后在不同的城市工作,聯(lián)系就徹底中斷了。直到有一次,我回小城遇到了鳴的爺爺,他年事已高卻記得我,他跟我講了鳴的現(xiàn)狀:嫁了個好老公,生了個大胖小子,自己的工作也不錯,一家人在老家的省會工作生活,離小城不遠,周末便可開車回家陪父母。家人對她的一切都很滿意。他還把鳴的電話給了我。我卻并沒有打電話給她,只是加了她微信。她通過了,卻并沒有和我有任何交談。我可以看到她的朋友圈,就默默地關注著她的生活,看得出她老公很愛她,后來他們又如意生了個女兒,湊成了一個“好”字。
此后,至今,鳴在我的生活中就成了一棵開在家鄉(xiāng)的幸福樹,她的根扎人地下,堅固而踏實,她的枝葉伸向空中,碧綠而繁茂。她開過美麗的花,又結出幸福的果。你知道她就開在那兒,永遠都在那兒!
知她一切安好,便已足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