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開一千年落一千年,花葉永不相見。
情不為因果,緣注定生死。

1.

漫漫黃泉路上，幽幽忘川河畔，有一片花海，赤紅如血，綿延冥界八百里，一眼望不見盡頭。

而我正是一株生長在黃泉路上的彼岸花，修煉了五百年，方才修得人形。

據傳說，這一片花海中的花，都是曼珠與沙華的后代。

“曼珠與沙華原本都是神界之花，卻因為相愛而觸犯天條而被打落冥界。天帝為了懲罰他們，讓他們變成了彼岸花的花和葉——花開一千年落一千年,花葉永不相見。情不為因果,緣注定生死。這就是曼珠與沙華的故事。”

我是從小聽著姥姥故事長大的，而姥姥最喜歡講的就是曼珠與沙華的故事。

那時候的我，總是會問：“曼珠和沙華明知道會遭受懲罰，又為什么要在一起呢？”

“因為愛情啊！”

“姥姥，那愛情又是什么東西呢？”

“愛情啊，是這世間最理想化的東西。”

“那它們一定很美好！”

“不，它們既美好又脆弱，因為理想終究敵不過現實，就像你阿娘……”

“姥姥，你說的好深奧哦，我聽不太懂誒。”

每當這時，姥姥總會露出恍惚之色，良久才摸了摸我的頭，嘆了口氣道：“簌簌，你還小，等你長大了自然會明白的。”

后來姥姥走了，我也慢慢長大了，可是我還是不知道愛是什么。

于是，在我化成人形這一年，我決定離開彼岸花海，去尋找答案。

2.

我離開彼岸花海，順著忘川河，走上了奈何橋。

在橋上，我遇見了一個徘徊不前的魂魄。他體貌魁梧身材高大，衣著華貴。他頭發蓬亂，遮住了原本的相貌，脖頸上有一道細細的血線。想來他生前也是個富貴之人，卻不知因何竟自刎而死。

我上前問他：“大哥哥，你為何在此徘徊不前？”

他說：“我在等一個答案。”

“什么答案？你可以和我講講，說不定我能為你解答呢！”

他轉頭看了我一眼，充血的雙目呆呆地看著前方，像是被什么東西抽走了靈魂一樣，竟讓我生出了幾分駭然。

“不，你不可以。只有她才能給我答案，只有她，只有她……”

我沉思了一會兒，才道：“所以說，你其實是在等人？”

“只有她，她才可以……我要等她，只有她……”

他口中不斷地重復著同一句話，除此以外，他呆滯的眼里再也看不見其他東西，像是失了魂一樣。

我看著他有些透明的魂體，忽然想起來：凡人的魂魄是不可以在冥界久留的，他們需要踏上黃泉路，走過奈何橋，喝下孟婆湯，進入輪回轉世，否則便會慢慢忘記一切，直至魂魄消散。

“也許有一個辦法，能讓你不忘記她，直到她路過此地。”

聞言，男人呆滯的目光再次轉向了我。

“據說，跳進這忘川河，便可記得前塵往事，只是……哎，我還沒有說完呢！”

還未等我說完，那人便已經跳下了奈何橋。

我連忙追到橋邊，只見血黃色的忘川河水正咕嘟咕嘟地冒著泡，里面盡是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蟲蛇滿布，腥風撲面。而那人也一下子被淹沒在了其中，掀不起絲毫波瀾。

“哎……就為了一個人的答案，受萬鬼噬心之苦，值得嗎？”

忽然，一個人從河中探出，腥臭的河水將他的發絲黏住，耷拉在肩膀上。這一次，我終于看清了他的容貌，是一個長相英俊的中年男人。

只是水下惡鬼的撕咬，已經他的面容因為痛苦而扭曲在了一起。

我站在奈何橋上，朝著下面大聲喊道：“大哥哥，你的問題是什么，也許我可以幫你帶給她啊！”

“我想知道，她究竟有沒有愛過我？”

“好的，我記下了！”我大聲道，“哦對了，她叫什么名字呀？”

“她叫西施。”

3.

因為沒有得到答案，我繼續向前走。過了奈何橋，便上了黃泉路。

在黃泉路上，我瞧見一容貌絕美的女子，于是上前問道：“姐姐你這么漂亮，生前一定有很多男子喜歡你吧？你知道什么是愛情嗎？”

女子轉過頭看我，直到近前我才看清她眼角含淚，面容凄楚，上面有化不開的哀愁。

我想，她臨死的時候一定很傷心吧，否則為何死后還在流淚呢？

可即便如此，也不過是更為她添了幾分楚楚動人之態，惹人憐惜。

她說：“愛情是穿腸的砒霜，是這世間最毒的毒藥。”

“可是愛情也有美好的一面呀！”

“因為愛情總是以美好的樣子出現，甜美的糖衣包裹下的，不過是滲了毒的利刃！”

女子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凄楚的面容之上忽然浮現出怨毒之色，令我心驚。

我實在無法想象她究竟經歷過什么，那么漂亮的一張臉，即便是身為女子的我看了都很難不心動。又怎么會有人真的忍心想要傷害她？

“姐姐，你之前是不是經歷過什么事情，可以和我說說嗎？”

女子淡淡掃了我一眼，并未回答。

正待我想要靠近她的時候，忽然一陣劇烈的陰風刮過。眼前霎時天地倒轉，無法視物。

再次睜眼的時候，我發現已經身處黃泉路的另一盡頭——鬼門關前。

4.

正待我想回去找漂亮姐姐的時候，我忽然瞥見了一個人。

但若真要具體來說，其實也不是真正的人，而是——

“你是生魂？”我皺眉看著他，陷入了沉思，“既是生魂，那為何會過了鬼門關，出現在這黃泉路。”

“我也不知，我只記得在午夜時分，有一陣陰風吹來，緊接著我便感覺到了一陣虛浮感，仿佛靈魂飄了起來。等我再次睜眼的時候，便到了這里。”

“如此看來，要么是那黑白無常辦錯了差，要么是在這黃泉路上還有人想見你。”

“那可有辦法離開此地？”

“如今鬼門已經關閉，只有等到明日子時鬼門再度大開，我才能送你離開。”

我圍著他打量了一番，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到生魂。和冥界那些死氣沉沉的鬼魂不同，男人長相斯文，雙目囧囧。雖然頭發已經有些許斑白，但已然充滿生氣。

“反正你一時半會兒也走不了，不如坐下來和我聊聊天吧？”我提議道。

“好，不知姑娘想和我聊些什么？”

他微微一笑，帶我找了塊石頭坐下。

“你知道什么是愛情嗎？”

“愛情啊，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情。”他一邊說著，面上露出了緬懷的神色。

“可是前不久，有個姐姐和我說，愛情是這個世界上最毒的毒藥。”

“那一定是她沒有經歷過美好的愛情，所以才會覺得痛苦。”

我心想找了這么久，終于遇到一個懂得愛情的人了，當下非常高興，道：“那你一定經歷過愛情吧？可以給我講講你的故事嗎？”

“可以啊。我自幼有一個青梅竹馬，她叫夷光。我與她一起長大，感情甚篤。我們甚至約定了終生，我與她說：等到梅園的青梅熟了，我就去娶她。”

“那后來呢？她答應了嗎？”我忍不住問道。

“她答應了，只是……”

我有些緊張：“只是什么？難道你們最后沒有在一起嗎？”

“就在我約定娶她的那一年，我們的國家破了。也就是在這一年，她嫁給了敵國的王。”

“那你一定很傷心吧？”

“是啊。直到現在我都還在想，如果當初她沒有嫁給別人，我們的結局是不是就會不一樣呢？真懷念當初和她一起在鄉下的日子，是那么得無憂無慮。沒有后來的那么多權謀傾軋。簡單但也純粹，她浣紗來我耕種。閑暇時候，便同坐涼亭下，煮酒話桑麻。可如今，卻只剩下了我一個人。”

“那你會怪她嗎？背叛了你們的愛情，嫁給了別人？”

“怪？當初她若不是為了我，也不會嫁給別人，我又有什么資格去怪她呢？”男人苦笑一聲，“都是造化弄人啊！”

我看著他已經斑白的兩鬢，心想他這一些年也一定是在想她。

“姥姥跟我說過，婚姻對于一個女子來說是終身大事。她肯為了你犧牲掉自己的幸福，我想她也一定很愛你吧？”

“是啊，”男人一邊說著，一邊從袖中拿出一顆青梅，“如果可以，真想和夷光再賞一次青梅……”

我看著男人深情的側臉，忍不住留下了淚水。自從姥姥走后，我已經很久沒有聽過這么令人感動的愛情故事了。

就在我沉浸于兩人愛情故事之時，面前忽又刮過一陣陰風。

我揉了揉眼睛，才發面前竟又多了個“人”，我喊道：“漂亮姐姐，我們又見面啦！”

然而漂亮姐姐卻沒有理會我，而是直勾勾地看著男人的生魂，原本眼中含著的淚止不住地往下掉，顯得愈發楚楚可憐。

“范蠡，我終于找到你了……”

“夷光……”

原本還在感傷的男人，他不禁站起來后退兩步，震驚地看著面前女子，眼中的神色復雜到讓我幾乎看不懂。

“你們兩個竟然認識！”我好不容易才從震驚中緩過神來，但很快又有些不解，“你見到了心心念念的夷光姐姐，可是你為什么看起來好，像不是很高興的樣子啊？”

然而沒有人理會我。

女子原本凄楚的面容之上，再次浮現陰戾之色，她向男人質問道：“范蠡，你為什么不來見我？”

“夷光，你聽我解釋……”

“你將我送給夫差的那一天，你說過，待城破之日，便接我回家。你為什么食言了？”

“那是因為勾踐……”

“因為勾踐要納我為妃，所以你又要將我送與勾踐是不是？”

“不是，我沒有這個意思……”

“那勾踐下令將我沉湖的時候呢？你又在這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

“范蠡，你若沒有做虧心事，為何不敢看我？”

夷光一步步地逼近范蠡，眼中的淚流干了，化成了血。聲聲質問，聲聲泣血，道出了一生的心酸與委屈。

“夷光，對不起……”范蠡眼中含淚，面露愧疚之色，“我首先是越國的臣子，其次才是你的夫君，我首先要考慮到的是越國千千萬萬的子民。如果不是你，只會有更多的女孩子向你一樣身陷痛苦，是你救了她們……我應該替她們謝謝你的。”

“范蠡，別再拿當初那套說辭來忽悠我！那我問你，當初勾踐要納我為妃的時候，你為什么不阻止？！”

“夷光，我從沒想過他后來會想納你為妃……我也想過阻止，可我不過是一介臣子……”

“那你為何與其他大臣一起上書，讓勾踐將我沉湖？”

“我是越國的臣子，其次才是你的夫君……我必然要先考慮道越國千千萬萬的臣民。”

“所以范蠡說到底，你也是別人一樣信了妖妃禍國的故事，就連你也覺得我是霍亂國家的妖女，是嗎？”

“畢竟越王他想娶你是真……”

“哈哈哈哈……范蠡啊范蠡，你也不想想當初是誰將我送到夫差的床上？我又是因為誰，淪落成如今這副模樣？你又可知我這些年一個人是如何過來的，又忍受了怎樣的痛苦煎熬？而你如今一句禍國妖妃，就解釋了我所有的痛苦！這真是我聽過的這世上最好笑的笑話，哈哈哈……”

夷光像是瘋了一樣忽然帶笑起來，眼角笑出了血淚。陣陣陰風從背后刮過，即便我有五百年修為護體，也抵擋不住這里面的刺骨寒涼。

她竟有墮落成厲鬼的趨勢！

而范蠡已經被掀落在地，面對暴怒的女子，他緩緩閉上了眼睛：“夷光，對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錯，如果我死了能讓你開心，那你就來吧。”

我見狀不對，連忙上前攔住了她：“漂亮姐姐，你不能殺他。你將活人魂魄擄來地府，已經是重罪。你若再殺了他，必將墮入厲鬼道，受盡十八般酷刑，永世不得翻身！為了這樣一個負心漢，不值得啊！不如放他回去吧……”

夷光依舊不為所動，眼見我就要攔不住她了，身后忽然傳來一陣聲音。

“西施，施氏夷光，今擄凡人魂魄入冥界，擾亂兩界秩序，罪大惡極！現押解冥王殿，聽候發落！還不快束手就擒？”

5.

我聞言回頭，是地府鬼差！

夷光姐姐擄范蠡來冥界的事情，被發現了！

然而女子魂魄依舊不為所動，眼見她就要和鬼差動起手來的時候，我腦袋里忽然靈光一閃，一下子想起了些事情，對她道：

“西施姐姐，前面有人在等你！”

西施聞言，動作果然一頓：“誰？”

“我不知道他名字，但我記得他身形高大，衣著華麗，周身散發著貴氣。他為了等你一個答案，寧愿跳入忘川河，受萬鬼噬心之苦！”

“是夫差……他……”西施的眼眸終于動了動，周身戾氣散去，漸漸恢復了理智。

鬼差也趁此時機，將她擒拿，押解往冥府。

在臨行前，她對跌坐在地上的范蠡道：“你走吧。”

我看見范蠡的唇角動了動，似乎想要說些什么。可還未等他說完，便有一陣陰風刮過，原地再也沒有了他的身影。

而現在恰恰是子夜時分。

……

奈何橋是前往冥府的必經之路。

就在鬼差們押解著西施途徑奈何橋時，橋下忘川河中，忽然跳出一個渾身沾染著血黃色河水之人。

“大膽庶子，竟然阻撓鬼差辦案！”鬼差怒斥。

那人嘶吼一聲，周身氣勢大盛，不畏不懼，攔在了鬼差面前：“我看何人竟敢動我愛妃！”

“此女觸犯冥府條例，擾亂陰陽兩界秩序，理當押至冥府受審。你如此阻攔，莫不是想一起跟著去？”

“是又如何？”男子見狀不為所動，不僅未被嚇到，反而周身氣勢逼人，比那鬼差還要盛上幾分。

眼見兩方又要打起來之時，西施忽然出聲，阻止了他們。

“夫差，不要。”

夫差聞言，目光一下子越過鬼差，落在了西施的身上，原本呆滯的眸子終于有了神采：“愛妃……我既然不能保護你，那我便與你一起。”

說著他伸出雙手，自愿為鬼差所縛。

“夫差，你不必為我如此。”西施一邊說著，眼角的血淚又忍不住往下落，卻全然沒有了方才的冷戾之色。

夫差抬手抹去她眼上的淚：“傻瓜，只要能和你在一起，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

冥王府。

執掌冥界秩序的判官，冷冷地看著堂下跪著的兩人。

“你可想好了，要為她頂罪？你天生帝王命格，輪回轉世即便不為帝王，也必然是大富大貴之家。你替她頂罪，來世墮入畜生道，便再無翻身的機會。”

夫差道：“想好了，她所犯之過錯，皆由我替她承受。”

“夫差，我不值得你這么做。”西施在一旁勸阻道。

“所以那個不愛你的男人，就值得你為他至此？”

“不，這不一樣……”

“你愛他，可以為他犧牲一切。可是西施，我想告訴你：我夫差一點都不比他范蠡差！我也可以付出一切，棄了江山，舍了這帝王命格。”

“夫差，你何以至此？”

“因為我愛你啊……”

“好，既然如此，那么本官便判夫差輪回畜生道……”

判官拿起驚堂木，打算下最后的定論，然而還未等他說完，就有一個聲音打斷了他。

“我和他一起！”

6.

我一路跟隨著夫差和西施，來到了六道輪回門前。

臨別前，我欲言又止：“西施姐姐，夫差哥哥……”

西施走到我面前，笑得溫柔：“簌簌妹妹，我們好像還沒有回答你的問題。”

“愛情究竟是什么啊？”我喃喃道，“我感覺你們都好痛苦……”

西施姐姐和范蠡明明那么相愛，可是在范蠡的心中，永遠都是國家排在第一位，還導致夫差哥哥和西施姐姐只能一起墮入畜生道。

這時，曾經和姥姥的對話，浮現在我的腦海：

【愛情啊，是這世間最理想化的東西。】

【那它們一定很美好！】

【不，它們既美好又脆弱，因為理想終究敵不過現實，就像你阿娘……】

西施像是看穿了我的心事，她摸了摸我的腦袋，道：“不，愛情并不是因為理想而美好。真正的愛情，是在它面對現實的時候，能給予你戰勝殘酷現實的力量與勇氣。”

我點了點頭，若有所悟：“所以說，范蠡對于西施姐姐的愛根本就算不得真愛；而夫差哥哥和西施姐姐，即便是兩個完全對立的人，即便經歷了生離死別，但還是能夠在死后相遇，這才是真愛！”

西施聞言，笑著點了點頭。

就連夫差也贊許地點了點頭，對我道：“你還小，能明白這些已經不容易了。等你以后長大真正體會過了，便能明白其中滋味了。”

“時間差不多了，兩位。”押解二人的鬼差等得有些不耐煩了，在前面催促道。

西施辭別了我，來到了夫差的生身旁，愧疚道：“夫差，對不起……我又一次害了你……”

“傻瓜，吳國滅亡是我咎由自取，與婦人何尤？況且能與你一起投胎輪回，是我求都求不來的機緣。這樣來生，我就可以比那個人先遇到你，也許你就能先愛上我了。”

”西施，其實我一直有個問題想問你。”

“你說。”

“你前世愛過我嗎？”夫差終于問出了那個一直埋藏在心底的問題。

生前，他沒有得到過她的答案，所以死后他一直徘徊在奈何橋，等待她的到來，就只想問她求一個答案。

“夫差。”西施忽然叫住了他。

“嗯，我在。”

還未等夫差說完，她便握住了他的手，然后踮起腳尖，在他的唇上輕輕落下一吻。

“這就是我的答案：前世、今生、來生。”

“好！得卿若此，夫復何求！”

7.

西施和夫差一起去輪回了。

我最后看見的是他們手拉著手，一起消失在六道輪回門前的背影。

而我卻像是失了魂魄一般，悠悠蕩蕩不知去往何方。

等我回過神來，抬頭一看，竟又回了冥王殿。

而這次我竟然好巧不巧，遇見了傳說中的冥王，他對我道：“彼岸花妖簌簌，防止西施墮入厲鬼道危害陰陽兩界，協助破案有功。你想要什么樣的獎賞？”

“我想入輪回，去人間常一番情愛滋味。”

“你若入輪回，這五百年的修為便功虧一簣，你確定要這么做？”冥王語氣無波，看不出喜怒哀樂。

“簌簌確定。”

“可你已有五百年修為，再修煉千年，或許便可得道。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愛情而放棄，值得嗎？”

“簌簌認為，這世間沒有值不值得，想與不想。彼岸花,開一千年落一千年,花葉永不相見。情不為因果,緣注定生死。若當初沒有曼珠與沙華的堅持，又何來今日的簌簌？與其幻想，不如真真切切去體驗一番，也好過做那無情無趣的神仙。”

“既然如此，我便依了你。”

“那簌簌便在此謝過冥王殿下了。”

言罷，我不帶絲毫留戀地轉身離去。

只是我不知道的是，在我轉身離去的時候，冥王原本無波無瀾的眼中，竟看著我背影，露出了幾許悵然之色：“你還真是和你娘一模一樣啊……”

8.

六道輪回門前，孟婆攤旁。

“簌簌，你決定好了？”

“我決定好啦，孟婆婆！”我沖著面前的老婦人甜甜一笑，“我要入輪回，去嘗一嘗這人間情愛的滋味。”

“簌簌，你還年輕，你不懂。”老婦人嘆了口氣，“你之所以覺得情愛美好，是因為情愛本身不過是理想的幻化。當你心中理想的愛情遇見現實，你就會發現它其實并不如你想象得那么美好。”

“不，孟婆婆你錯了！真正的愛情，并不會因為它是理想的幻化，便敗給現實。相反，它會在現實的磋磨下，愈發光彩奪目。就像曼珠和沙華先祖，就像夫差哥哥和西施姐姐……”

正當我滔滔不絕之時，我眼角的余光忽瞥見了一個白衣男子朝前走去。他模樣清秀，笑容溫潤，帶著些許書卷氣，正是我理想中的人。

我當即從孟婆婆的桌上端起一碗湯，一口干下，然后朝著男子所在的六道輪回門跑去。

一邊跑，一邊喊道：“孟婆婆，我不和你說啦。簌簌要去追求自己的愛情啦！”

——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