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已暮,夜初長。
點燈展卷,三兩獨酌。
隨翻隨寫,未牧所欲,不成曲調。盼勿見怪。
01 嗜欲深者天機淺
第十五章
古之善為士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識。
夫唯不可識,故強為之容:
豫兮若冬涉川;猶兮若畏四鄰;儼兮其若客;渙兮其若釋;
敦兮其若樸;曠兮其若谷。渾兮其若濁。
孰能濁以靜之徐清,孰能安以動之徐生。
保此道者,不欲盈。夫唯不盈,故能蔽而新成。
古代善于行道之士,精妙通達,深刻而難以認識。既然難以認識,那么老子如何描述呢?
小心謹慎啊,如同冬天過河川。我們都會很自然的想起《論語》那句"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無論儒道,看上去兩家都在說簡單的過河涉川的道理,其實都蘊含著做人做事的方式在里面,那就是小心謹慎。如何小心謹慎?少說多聽,拿捏住說話做事的分寸。
通常情況下,思想越是深刻,眼界越是博大的人,總會把自己的鋒芒巧妙地遮蓋起來,正是所謂"韜光養晦"。在必要的時候,如若遇到好的機會,他們自然會展露自己的才能。
黑馬的一鳴驚人總是短暫的,而真正能力足夠強的人自始自終分寸適當才是受人尊敬的。而相反,那些學識淺薄,有一點小小的成就就飛揚跋扈的人,看上去風光無限,實則文墨空空。在他們的能力配不上機會時,他們就會敗下陣來,無所遁形。
俗人和名士有一個根本區別,那就是底蘊深刻與否。這個深刻說來很玄,莊子一語說得通透:"嗜欲深者天機淺"。看著這句話,內心汗然,嗜欲隨著年齡的增長越來越貪婪,果然似乎越來越失去年少的靈氣。
童年是最接近天堂的啊,因為無欲無求,僅僅是一根棒棒糖,一朵小紅花就會高興一整天。然而現在呢?天機淺薄,既做不了名士,也難以回到童年的天真。
拘謹嚴肅啊,像做客人那樣;融合可親啊,像冰雪消融;淳厚質樸啊,像未經雕琢的素材;空豁開廣啊,像深山的幽谷......
似乎越優秀的人,性格越多重。因為他知道在不同的場合應該展露不同的面貌。他既可以高寒廣肅,在面對嚴峻的選擇之時,深機思索,胸中自有丘壑;也可以謙和溫柔,在面對朋友佳人時,如春山消融的冰雪,如沐春風。
儒家講君子,重在言其品行。讀《道德經》,君子的形象也是無處不在,但是更多的是從對其性格外貌的描寫,讓我們側面領略一個懷瑾握瑜之得道君子的模樣。
不得不說,雖然儒家描述的君子高山景行令人仰止,但在道家典籍中的君子形象,似乎更加豐滿。合上書閉目回想,好像能想象出君子目送歸鴻,俯仰太玄的深邃模樣。
02 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
第二十三章(節選)
希言自然。
故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孰為此者?天地。
天地尚不能久,而況于人乎?
這章本意在政令,但放在我們自身身上,同樣適用。
希,少的意思。希言字面意思是少說話,深層意思是不施加政令。"希言自然"的意思是,少施加政令是合乎自然的。
"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這句,乍看到,字字驚心。《道德經》中關于自然事物的描寫雖不少見,可是每處都可以點亮整篇的光彩,讓我們在咀嚼晦澀難懂的文字時,得以擦亮眼睛,得到喘息的機會。
然而這句,看完并不感到輕松,因為老子借政令說了一個我們每個人從生至死無法逃離的問題: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淋漓盡致的事物消散得更快。風就不會終朝,何況飄風;雨就不會終日,何況驟雨。
老子本意是說暴政不會持久,其實我倒覺得有句話跟這句話表達的意思相像:慧極必傷,情深不壽。哪里是相像,分明是一樣嘛。
太聰明反而容易受到傷害,情太深重反而不得長久。
天地尚不能久,而于人乎?這句話不必翻譯,寫來恍惚老子聲如磬鐘,在風雨如晦的兩千年前警醒世人。那鐘聲渺渺飄過秦時明月唐煙宋雨,仍是振聾發聵。
凡事不能過,凡事不可急。任何事情都需要小火慢蒸,唯有這樣才是合乎自然的道理。天地如此,生靈亦然。
反觀我們現在呢?什么都講求快,似乎快才性價比最高,我們才占最多的便宜。可是回想一下,那些求快得來的,總歸不得長久;細水流長踏踏實實獲得的,卻能陪伴你一生。
我們都知道平淡是真。在生活中,心如止水,玄鑒常明,自能從淡泊中生出永生花來。
臨安,我不是遙遠的皇城,也不是現今的城市。
讀經典,須抱虛靜篤,君臨即安。
唯有這樣,才能拂盡21世紀的浮塵,穿越回千年前的凈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