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月明星稀，朗朗晴空，空氣中有股熱氣彌漫，夏天已經悄悄潛入人間。初夏的夜空，彌漫著花香，沁人心脾。

“很香呢！不知道是什么花。”小葉用力吸了幾口綿綿的花香。

“恩，空氣里都是花香。”思哲也聞了聞，“是前面巷子里馬爺爺種的柚子樹開花了。”

“柚子樹的花這么香么？”小葉好奇的問。

“恩，又甜又香，很好聞，不膩，很清新。”思哲想起小時候小葉每次等大雨過后，就去拾起地上這些柚子花放在小瓶子里，然后還分自己一瓶，放在窗臺，整個屋子里都很香。

“想什么？好像很幸福的樣子。”小葉看著思哲盯著前方癡癡的模樣。

“沒什么，想起以前一些事，覺得挺有趣。”思哲不打算跟小葉講過去的事，決定了就克制自己的行為和語言。

“跟我說說，讓我也樂樂。”

“我覺得你不會感興趣的。都是過去的小事。”

小葉沒有勉強。自從跟思哲說了失憶的事，思哲就有些不一樣，他不像剛醒來那些天跟她很親熱，而是刻意在和她保持距離，有時候刻意在回避她。說話也沒有之前那么親昵，只是很平淡的有事說事。或許他不能接受失憶的現實，或許他需要時間來調整心態。這也是正常的事情吧，不是所有人都像蔣斌那樣實實在在地開朗。

兩人安靜地并肩走著。

“我房間有個瓷娃娃，跟我長得很像。你知道它的來歷么？”小葉聽蔣斌說可以問問思哲，于是提起。

“噢。那個娃娃，呵呵。喜歡嗎？”思哲想起那個瓷娃娃，幸好還是有送她這個小禮物。

“恩。一眼就看到那個娃娃。看著看著就覺得跟我很像。是你買的？”小葉有些驚訝，難道是思哲買的？那該是多么用心的搜尋才能找到這么神似的娃娃。

“當時遇到就買了。也是緣分。你喜歡就好。”思哲說的很平淡，雖然內心很激動，很想就順著娃娃把一切都告訴小葉，然而理智阻止他這么做。

“恩。謝謝你。也許我以前就謝謝了，不過現在還是要謝謝。”小葉很真誠的感激。身邊的男人以前是給自己怎樣深邃的愛無從知曉，但是一個娃娃便可窺見一斑。

思哲沒有接話，只是默默在她身邊走著。遇到一些小店鋪便做簡單的介紹，在哪里可以買到哪些便宜的東西，哪家的面好吃，哪家晚上做夜宵，哪里有外賣，思哲一一說給小葉。

小葉一邊走一邊記著。思哲的語言很簡單，但是方便記憶。他是個不多話的人，但是每句話都說在重點。

走出巷子有一段距離，路邊有家甜品店，還在營業，思哲建議進去坐坐。

小葉捧著目錄看了很久，也不知道要吃什么好。思哲斜著頭看她糾結的模樣，會心一笑，果然還是個選擇困難癥患者啊。“不知道點什么？”思哲看小葉把菜單翻來翻去定不了主意，

“你覺得我會喜歡吃什么？”小葉這問題問得思哲沒咬著自己舌頭。

“我覺得你來杯奶鹽奶蓋紅茶。有茶有奶，還有鹽。呵呵！”

“好！就這個。”小葉跟服務員說，“兩杯他說的奶鹽奶蓋紅茶！”

“你為什么要給我點一樣的？”

“有難同當，有福同享。”小葉吐吐舌頭，“誰知道好不好喝，免得你坑我。”

“哈哈。這么不信任我。”思哲哈哈一笑，小葉這會兒真可愛，也許和她重新談戀愛也不錯。

“對這里你是熟門熟路，可是我呢，出了家門，往左往右會去哪都不知道呢！”

“你放心，你打小就帶著我在這巷子里探索，你不會迷路的。你這次也一定能找到前方的路。”思哲見小葉沒有接話，“路一直都在，你只要邁開腳步走，你就能找到前方的路。”

“只能這樣想了。”小葉接過服務員端來的飲料。吸了一口吸管，紅茶很淡，就像現在的陳思哲，明明看著濃郁，但入口就是平淡的感覺。

“抿一口奶蓋，有點咸有點甜。”思哲一邊示范一邊說。上嘴唇上被一層奶油蓋著，像個白胡子圣誕老爺爺。

“哈哈，快看你嘴。太可愛了。”小葉雖這么說，自己也去抿了一口奶蓋，味道果然很獨特，有點咸有點甜，奶鹽把奶油甜膩的味道遮掩，咸味從嘴中逝去，奶油絲質順滑落入喉嚨，越吃越上癮。

“就好像生活，有點咸有點甜，但最終還是要去品嘗紅茶的平淡，也只有平淡才能長久。”思哲意味深長，文藝地表達著。

小葉聽得出神，攪了攪杯里的飲料。不想奶油攪到紅茶里，吸了一口味道有些怪。

“不用心急知道以后是什么味道，慢慢喝，總能喝到的。有些環節有些過程無法改變。”思哲似乎話中有話，他隨口說著，自己也覺得有些深奧。

“呵呵。你好深奧。你就不怕我這個失憶癥患者聽不懂么。”

“隨便說說，看到奶茶突然有的想法。沒別的意思。喝茶，喝完回家睡覺。”思哲想起小葉失憶未必能在以前單位上班，“你重新找工作還是回原來單位？”

“不知道噢。要是能回原單位就回原單位。現在找工作應該挺難的吧！”

“恩。你先回去試試。吃飯掙錢的事是大事。畢竟叔叔年紀大了，其他的事都是后話，你掙錢能自己生存了，叔叔才能放心。”思哲說這話的時候很認真，對于生存的問題，他從來不馬虎。

“恩。就是不知道現在這個狀況還能不能寫文字。倒是想出去旅行，不過也如你說的，我現在出去旅游，我父親肯定不安心。”

“旅游啊…恩，目前提旅游也是可以理解，但是還是先穩定工作比較好。人就是這樣，一旦開始松散，心就沒法忙碌起來，人的惰性就會把本來好好的一個人拉向黑暗深淵。”思哲不說甜言蜜語的時候，完全就是一個歷經滄桑的男人。

“額。你這樣子倒不像你了。”小葉覺得今夜的思哲有些陌生。

“是不是覺得特別嚴肅？”思哲把面部放輕松。

“有些。”

“呵呵。我是怕你懶，你要是不工作，你爸爸還不得養你啊。老大不小，怎么能當啃老族。”

“呵呵，知道啦。”小葉看著恢復溫柔面龐的思哲，這才是她認識的思哲，溫柔，和煦。不過，也許嚴肅的思哲也是不錯的，聽他認真說話的語氣，看他一臉嚴肅的表情，就覺得他能依靠，認真的男人最有魅力。

“恩。遇到問題可以找我，電話我存你手機了。不過過段時間我可能要去工地住一陣子，工程二期要動工了，我得去把關。”

“恩。好的。”

“人生就是工程，每個細節都能影響未來，所以每個細節都需要認真細心對待。”

“好的。陳大師！回家吧！茶喝完了。醫生囑咐我們早點休息的，記住噢！”

“好的！謝謝提醒。”思哲結賬付款，和小葉一起沿原路回家。

思哲等小葉回家鎖門后一個人上樓回家。父母已經休息，思哲躡手躡腳回到自己房間。打開筆記本，全是郵件，一封封查看，看得有些頭昏腦脹。郵件回復到兩點，去洗了一把臉，看樓下所有燈光已經熄滅，自己也上床躺下。

今天算是一個進步，好幾次想去擁抱小葉，想去觸碰小葉，都克制住。把洶涌澎湃的內心抑制住，然后強裝陌生平淡地與她交談，與她并肩行走，與她一起吃飯，看上去毫不在意，其實內心很擔心，生怕一個眼神就暴露了自己那渴望與她在一起的心思。輾轉反側不能入睡，除開工作，除開小葉，車禍的調查也讓思哲不能安心入睡。一直都擔心兩人的病情，也沒有人去過問車禍調查進度，自己的車現在報廢了，也沒有人來賠償，這著實讓人煩悶。小葉因為失憶所以對車禍輕描淡寫，好像有個劉隊長是負責這個案子，有時間要去聯系一下。思哲睜著眼睛把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安排一下，腦子里過了一遍，朦朦朧朧睡著。

小葉躺在床上一時半會兒無法入眠。想了想今天一天的事情。覺得蔣斌和思哲對她都有些冷淡，也許這就是正常的人際交往方式吧。生病住院總是有很多人對你噓寒問暖，丁點大的事都被他們在意，但是出院后，一切都恢復到正常，人和人不能一直都無微不至的關注，太密切的交往會讓人透不過氣。只有平淡的交往才能長久。恩，這話很熟悉，好像誰說過。噢，剛才甜品店里思哲正是這個意思。思哲不僅僅是一個溫柔的男人，他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人生規劃，有自己的生活態度，生活方式。他在生活中的經歷讓他深邃，讓他更知道生活的艱辛和不易。今天的聊天讓她覺得思哲更加真實。之前總覺得這個男人對她太溫柔太照顧，像韓劇里的三百六十五度無死角男主角，而今天他談起工作，談起掙錢，談起關心父母，這么具體實在的話語才讓他更加鮮活。男人就該既有感情又有工作。內心里給思哲又加了五分。把思哲的好數了一遍，想起思哲說的工作的事情，小葉打算明天好好整理下思緒，是該工作了，天天想著情啊愛的，腦子都要混亂了。

小葉很幸運被原單位接納，飯碗保住了，心中一塊大石落定。每天按時上下班，重新熟悉工作。有了工作任務，每天就忙不過來，除開回家吃飯睡覺，都沒有多余時間去考慮什么男人好啊，男人溫柔的問題。也是好幾天沒有碰到思哲。陳阿姨有些埋怨的說起思哲好像因為工程提前去工地，兒子對工作如此負責，阿姨真是又愛又恨。小葉心里默默給思哲加五分，工作認真負責的男人，有責任心，有承擔，男人就該這樣。

努力把生活恢復原樣，只有在軌道內運行的衛星才會讓科學家安心，只有按部就班的生活能讓人舒坦，用不著每天為一些猝不及防的突發事件忙的焦頭爛額。

小葉花了一上午的時間說服了之前的主管，于是落滿灰塵的寫字臺又回到她的手里，趁著印有自己名字的標簽還沒有替換，趕緊好好工作，把位置坐牢固，只有解決溫飽問題，才能放手解決上層需求。中國人這么多，認識中國字，能寫中國字的更是滿地開花，落下的進度只能熬夜趕，職場上可沒有那么多溫柔繾綣，只有一把把利劍蓄勢待發。你不進步別人就進步，沒有誰會在你栽跟頭的地方等你，不踩你已經是萬分仁慈。為了趕上落下的工作，小葉花了一周時間熟悉最新出的作品，了解風格，摸索手法，通宵達旦地為自己新文章汲取新鮮血液。可是因為失憶，寫出來的東西被領導批評沒有靈氣。打回來三四次，寫著寫著，小葉倍感沮喪，好不容易打起的精神被一盆冷水澆得奄奄一息。

透過通光透亮的落地窗，瞅著外面的高樓大廈，在高層上睥睨天下大概就是這種感覺，視野雖然開闊，內心還是一陣陣堵得慌，交不出稿子，領導的批評馬上會要來了，哪里還有俯視天下蒼生的雄偉感覺，只覺得往前一步便是萬丈深淵。小葉摸出電話，翻著簡單的通訊錄，猶豫要給誰來傾訴心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