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爹爹……”
“我有個問題剛剛想問你……”
“為什么,你覺得……”
司馬頓了好久,最后把該說的話補完:
“我是個好人?”
深深的嘆了口氣,他沒有聽到任何回答。
到現(xiàn)在,他徹底羨慕上了這個沒心沒肺沒輕沒重啥都不知道的人了,也許說不準,他甚至以為自己手上的槍是假東西,外麵包圍自己的人只不過是陪自己玩?zhèn)€游戲,而他們大不了也就是把自己拉過去要錢什么的,最多塞監(jiān)獄里,反正沒人會受傷。
活在謊言與無知中的人倒真是活的安逸無比。司馬搖了搖頭,看著面前已經(jīng)鬆去所有的繩子的爹爹,靠著塊枕頭睡著在了餐桌上。
3.1.4 黑暗時代(下)
“我從來不相信奇蹟。”
臥室的門被司馬一只手慢慢擰開,火紅的夕陽自天際綫遠方高聳的醫(yī)院住院部頂層的招牌的縫隙中朝著自己打來,在這柔和的光輝中,自己身后的那個睡著的人的格子襯衫也被照的火熱。而司馬本人,則徹底的愣在了門框間,彷彿這輩子就沒見過夕陽一般。
的確,我的過去,我的經(jīng)驗,我的認知,我的判斷,都不停地,毫不間斷的在告訴自己,自己現(xiàn)在面對的情況是什么樣的,我比我背后這個人清楚的多我面對的敵人之殘酷,自己面對的處境之恐怖,而背后這個人,只不過是一個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子而已,真正的小孩子,從生理到心理上。
那么,問題來了,為什么結(jié)論是:他,而不是自己說對了結(jié)局?
司馬的面前,那曾經(jīng)擠滿便衣的鐵柵欄門入口,所有前來索命的人,早已不知去向。
同在夕陽下,坐在街口奶茶店一角里的鱷魚,面色難看的砸了砸嘴:
“這都什么東西呀我的天,這個國家的奶茶都不是用奶做的嗎??”
說完這話的鱷魚,獲得了從奶茶店老板到旁邊各色學(xué)生一臉震驚的注視。鱷魚驚的習(xí)慣性把腦袋朝后一挺,左望右望,注意到自己好像說了什么不得了的話一般:
“我說錯什么了嗎?”
十字路口已經(jīng)看不見任何之前的跡象,一切都似乎沒有發(fā)生過,一切都與平常沒有任何區(qū)別,除了鱷魚與已經(jīng)氣得翻起白眼的奶茶店大媽激烈的爭吵聲之外。
就在這蕩氣迴腸的互噴中,一個臉色與他的頭髮一樣死白的人出現(xiàn)在道路那一頭,背后跟著的人,臉色同樣是慘白,面面相覷的看了對方一眼,他們倆似瘋了一般的沖進了小區(qū)大門中。
故意沒把防盜大門關(guān)上的司馬,早已預(yù)見了結(jié)局,那門終于被人碰的一腳踹開了。
在老虎與跛子面前,司馬慵懶的靠在沙發(fā)上,穿著拖鞋的腳搭載茶幾前,他看著這兩個面色如死魚肚皮一般白凈無比的臉龐在自己的面前不知是喜是悲,自己也不知道應(yīng)該用什么表情面對他們。
“喲,你們,終于來了。”
看著這兩位的嘴巴和眼睛同時都要變成O字型,司馬真的是連看都不想再看他們一眼:
“你們,來的真及時呀。”
把左腳搭在右腳上,看著面前這兩位仁兄即將在大駭之中化悲為狂喜,幾乎要立刻吼出聲的一剎那,在他們面前將食指放在嘴中間:
“安靜,兩位,別閙。”
四周的傢具完好如初,墻壁也沒有任何破損,甚至地板還被人拖過,在夕陽下都能反光了,老虎看了看司馬的周遭,完全沒有一絲戰(zhàn)斗痕跡,但還是壓低了聲音問著這個似乎是戰(zhàn)無不怠的人:
“里面……有尸體嗎?”
抵著嘴唇的手指向右手邊,司馬指著的方向,那已經(jīng)布滿夕陽光的餐廳里,一個人正趴在餐桌上呼呼大睡。
這下,連一向冷靜的跛跛都理解不了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了:
“這人,也是我們?nèi)耍俊?/p>
面前的司馬,把頭側(cè)向一邊,沒有回答,似乎讓他們猜劇情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他,剛剛和你一直守在這里嗎?”老虎躡手躡腳的走了進來,而頭卻一刻沒有停的望著餐桌那睡著的人。
“嗯,是的。”
左右護法坐在了司馬身邊,宛如死而復(fù)生的跛子剛剛摸出一根菸準備慶祝一下,便被司馬不知道從哪里捏出的早已準備好的水果刀切成兩半。
“我家不許抽菸。”
而老虎則十足的被餐桌睡著的那個人徹底吸引了,他打探著這個人其貌不揚的樣子,稍微有點發(fā)福的身材,卻從記憶里怎么也想不出這個人在哪里見過。看了他好久之后,他還是不情愿的開了口:
“喂,司馬。”
“有事嗎?”
“這人厲害嗎?”
“哪個人?”
老虎滿臉疑惑的撇過腦袋,看著一臉不明所以的司馬:
“當然是那個睡覺的。”
在老虎面前,司馬陰笑的看著老虎,將手上的寒光朝右手邊一甩,又把跛跛偷偷拿出一根菸削成兩半,都沒閒工夫看跛跛是啥表情,含笑答道:
“厲害,比我還厲害。”
一臉悻悻然的跛跛捏著半截煙頭站了起來,留下了這兩個人在客廳說著完全他聽不懂的話。
“多厲害?”
“嗯,就這么說吧。”司馬攤開雙手,“我就沒動過手。”
老虎大駭?shù)纳熘绷瞬弊樱?/p>
“你沒動手??不會吧!你沒動手??”
“你看我這閒適的樣子像動過手的人嗎?”
在跛跛躡手躡腳的打開廚房門的動靜聲中,司馬和老虎依舊坐在客廳胡天侃地。
“聽說今天他們突然來了一百多號人,我的天,難道他一個人……”老虎自覺話說的聲音太大,生怕驚嚇到那睡覺的鬼才天神,自覺壓低了聲音,“他怎么做到的?”
“就這么做到的呀。”
“就這么做到是怎么做到的?”
“嗯,容我想想。”司馬一臉壞笑,“我該從哪里說起呢?”
臥室的關(guān)門聲打斷了司馬營造的好戲,跛跛一手捏著門把手,終于開口了:
“我看過房子了,沒有尸體,沒有任何戰(zhàn)斗痕跡,聞不到任何發(fā)射藥,催淚瓦斯,惰性氣體,金屬粉末,血沫,尿液的氣味。”
“謝謝你,跛跛同志。”司馬凝視著老虎的眼神再次變?yōu)轶@訝與震撼,不忘接著美言一番,“這里沒人會嚇尿的,謝謝。”
“等等等等等一下,司馬!”老虎兩只手直撲向司馬雙肩,死命的搖晃著他的身子:“什么情況??”
在司馬的眼中,老虎那山羊鬍子在晃動中很是滑稽,而他的語調(diào)在驚訝中則更是有趣了。
“他們沒搜到你嗎?跛子今天下午回來這邊的時候說這地方可是被圍的個水泄不通,他們挨家挨戶的搜你的人呀!”
持續(xù)搖晃著司馬的身子,老虎這下是真不明白是自己活錯了世界線還是自己在做夢了,好像這么搖著搖著就能把自己搖醒一般,哪怕?lián)u錯了人也無所謂:
“當時跛跛根本不敢跟君劍聯(lián)繫,直接就把電話打給我了,我當時聽到他描述也嚇了個半死,生怕你有什么三長兩短……”
“有什么三長兩短然后你們擔不了失職的責任對吧。”
“當然是……喂——我們當然是擔心你的生命安危呀!司馬你這話說的太不厚道了!”
“嗯嗯嗯,是的是的。”
在老虎止不住的搖晃中,跛跛雙手搭在沙發(fā)邊沿,也參合進了這場討論:
“說實話,司馬,我實在是不相信這些人沒找到你,我當時回來的時候特地看過他們帶的設(shè)備,地震用的心跳探測儀,搜尋犬全都上了,司馬你是用了什么法術(shù),他們怎么可能沒有找到你就無功而返的?”
“我怎么知道。”司馬一手推開老虎,無奈的躺在沙發(fā)上,“確實就這么把我跳過去了,我從被包圍到現(xiàn)在一直就和餐廳睡著這個人在這個房里,他們在外面搜了很久很久,但是就是沒搜到我這個房里來。”
這下,坐著的老虎和靠在沙發(fā)邊的跛子全都愣住了,本以為司馬至少也做過樓棟機動的想象全然無蹤。
“這……這這這,這就躺著贏了?”老虎歪著脖子拉直了臉,深怕司馬沒看見自己是有多么的不相信他說的話,“等于說你就啥事情沒干,然后就一直睡在這沙發(fā)上,然后他們就沒搜到你,就……就這么走了???”
“對啊。”
“你能不能編的有趣一點?”
“那你要不相信睡在餐廳這個人一個人無雙了一百個107工程的人這個我之前編的?”
“……”
在老虎嘴角的抽搐中,跛跛望向了餐廳上那個還在呼呼大睡的人,司馬說的確實沒有錯,自己過來盯了司馬這么久,這個人他是見過的,就跟司馬住一起,確實就是司馬找來打掩護的平民而已。只有司馬說的那種完全沒有任何人搜過來的情況發(fā)生,才能讓這個平民毫無顧忌的睡著。如果展開火併,這個人必死無疑,如果司馬要在樓棟間躲開偵查,這個人就是個累贅,一定會暴露,按照合理的邏輯應(yīng)該把他殺瞭然后至少藏起來才對,現(xiàn)在這樣毫無顧忌的睡著,司馬說的完全沒有被發(fā)現(xiàn)的情況必須成立。
可是,真是太奇怪了,自己明明看見了那么多偵測設(shè)備,這怎么可能……
跛跛一時腦塞,剛想問司馬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卻只聽到一聲大哈欠聲自背后傳來。
“哈——欠,嗯——房東大哥,我睡了多久?”
爹爹在夕陽的光輝中,狠狠的伸了個懶腰,睜開雙眼,卻看見兩個人一前一后,正圍著躺在沙發(fā)上的房東大哥,在這兩個人尷尬的回望中,爹爹眨了眨睡意惺忪的眼睛,一臉無辜:
“他們抓到你了?”
還沒等老虎和跛跛開口,司馬躺在沙發(fā)上,應(yīng)聲答到:
“對,他們終于抓到我了。”
完全搞不清狀況的兩個人愣在當場,也不知道做什么表情了,他們看著那個剛剛睡醒的傢伙拿著兩個玻璃杯走了過來,嚇得一愣。
“要喝橙汁嗎,兩位?”
爹爹面前,那個山羊鬍子,一頭不修邊幅的散髮,一看就是哪個小城市黑社會混不下去來大城市混世面的傢伙,竟被自己的舉動嚇得趕緊站了起來,雙手接過了杯子:
“當……當……當然可以。”
而另一側(cè)那個滿頭少年白,臉色暗淡,雙目散亂,一副就是在外面吸了毒又沒錢花的傢伙則忽的笑的很是尷尬:
“那個,朋友,有啤酒嗎?”
“喲,這么客氣呀。”爹爹腳后跟一頂,將冰柜門拍回原位,一手捏著橙汁盒子,一手捏著灌啤酒,慢慢走向這兩個人:
“兩位朋友,聽我講一句公道話。”
老虎瞪大了眼睛,看著自己的杯子被滿滿的倒上一杯橙汁。
“我房東大哥,可能之前也是混你們這一道上的,大家都過得不容易。”
跛跛剛剛喝進嘴里的一口啤酒直接就被嗆進了氣管里,差點沒把他給嗆死。
“他之前做了一筆外地買賣,欠了你們大哥五千多萬印尼盧比,現(xiàn)在大概也就大幾萬塊錢的個事情,這種事情,說大也不大,說小也不小,你說是吧……”
老虎一格一格的把自己腦袋擰向司馬這邊,看著司馬仰倒在沙發(fā)上,兩眼望天,一臉無辜像。
“……所以,這錢的事情,我看這樣,我這里還有一些助學(xué)貸款剩下的錢,要不你們先拿五千塊錢走,剩下的錢,之后我打你們賬上,你們看如何?”
“當然——”跛跛一聽到有白送的錢拿,臉上頓時紅光滿面,卻被老虎從后面一掌拍向背后,差點沒把剛剛喝完的啤酒全吐出來。
“……不行。”老虎立刻接上了跛跛的話:
“我們該是誰的錢,就是誰的錢。”
老虎凝視著面前這個人,憋足了氣,指著地面,一字一字的把戲演完:
“我們,混道上的,最重要的,就是,講-規(guī)-矩!”
“噗——”一口老酒就這么從跛跛嘴里噴向地面,這一幕奇景惹得司馬窩在沙發(fā)一角捂著嘴狂笑不已。
“提提(小弟),咱們走!”
一只手拎著跛子的后衣領(lǐng),老虎背對爹爹,看著躺倒在沙發(fā)上這位十足壞事的導(dǎo)演,狠狠的噴了一口壞氣:
“你的錢,我們改天再來要!”
看著老虎拖著跛子的衣領(lǐng)似打了敗仗一般倉皇朝著玄關(guān)走去,爹爹不忘在臨走之前多關(guān)照了一聲:
“你的朋友身體看起來不怎么好,你做大哥的,要多照顧他。”
一手摔開防盜門的老虎,嘴角還在怒罵著司馬這近乎于離奇的編劇,卻只看見門外面,還有一個人正站在他們面前。
此刻,鱷魚看著防盜門前的一個長得很像藝術(shù)青年的陌生人,正拖著一個滿口白沫的傢伙走出自家大門,又從他們身后,看到躺在沙發(fā)上的司馬和拿著橙汁的爹爹,表情很是微妙:
“我的天啊,你們在開家庭聚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