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眾號：何銳銳

00

有天晚上八點多了。懶意上來了沒想做飯，就去蘭州拉面吃東西。自己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來了。因為坐的位置剛剛好，抬眼就能看著一個媽媽帶著一個小男孩，兩個人吃一碗9塊錢的大碗牛肉拉面。

媽媽看上去年紀不小了，穿著洗得發白的淺色T恤和有些褶皺的坡跟涼鞋。小男孩穿的衣服也有些舊，不過干干凈凈，看上去像是媽媽給小男孩要了一個小碗，然后挑一些面出來給小男孩，小男孩吃的有些多，媽媽沒有猶豫，還是把面接著挑出來給他。

吃的時候小男孩揮著筷子講故事，說，媽媽媽媽，我今天看到好——大——一輛車。

媽媽笑著說有多大哦，小男孩拿著筷子向前劃然后向后劃，說比這個房子還要——大！

母子兩有說有笑，兩個人吃完，媽媽把牛肉面的湯都喝了個精光。

小男孩瞪著發亮的眼睛問他媽媽，“媽媽我一會還想吃零食可不可以啊。”媽媽很樂意的點頭，說，可以呀。不過你要幫媽媽做事情哦。小男孩說，好呀好呀。

媽媽回頭看了看口袋摸出來的零錢，十塊五塊的，然后塞回了褲袋。

我猜媽媽大概沒什么錢了，這頓9塊錢的牛肉拉面也能看得出母親現在的窘迫。但是這頓飯吃的依然好香。男孩依然天真的去看這個世界，但母親用心的照顧和引導男孩的想法，顯得細致入微。最重要的，那有說有笑的場景，跟我隔了一張桌子，我卻覺得隔得好遙遠一樣。

我倏地一下，就感覺有個地方被觸動了，好像畢業才一年多，我就開始著急的想掙錢，做這個菜覺得浪費時間，做那個嫌太遠。我連認認真真和身邊的人吃頓飯都沒有完成過。

01

我想起很小的時候在老家，爸媽覺得實在是窮怕了，就跑出來要自己做生意。

當時租了一家小店，現在想想那家店也就30平米不到，還分成了兩部分，前面一半，店子里存貨，把十幾桶涂料和雙飛粉放在門口摞的老高，讓人以為里面東西很多，其實東西就門口那么點。

后面是床和灶臺，因為挨的近，晚上睡覺有時候都是油煙的味道。

一家人一個店一張床一口鍋。一張床睡三個人，一口鍋煮早中晚所有的飯。

洗澡要到房子背后的巷子，開水龍頭接一根水管趁著巷子沒什么人洗了。我可以脫光光，但是爸媽就不行了。

現在回想起來好慘好慘，就跟電視劇里演的農民工進城的樣子差不多，一個樣。

但是我記得，那時候夏天很熱，在后邊的巷子里，爸媽拎著水管，說準備好了嗎，我把全身衣服一脫，眼睛一閉說好了。接著就是嘩嘩水沖下來，舒服極了。

以及，幼兒園放學，老媽會蹬著自行車來接我，我要是等著哭了，她就買一根火腿腸給我，在自行車后座嚼火腿腸，不知道多開心。

02

后來搬家了，上小學那會，老媽讓我自己支配兩塊錢，一天兩塊錢，但是一定要吃早餐。

那時候路邊一碗湯面3塊錢，一份腸粉1.5加蛋2塊錢，醬汁拌飯1塊錢，一小碗炒粉5毛錢。

路邊還有很多好玩的，游戲王卡片2塊錢一盒，一個神奇寶貝的塑料玩具2塊錢一個，偶爾還有5塊錢一只的小烏龜，3塊錢就能買回家嘎嘎嘎叫的小黃鴨。

所有的東西伴隨價格遞減好吃的程度好玩的程度也隨著遞減。2塊錢雖然不多，但是今天吃炒粉，明天就能吃湯面。多吃兩頓炒飯，后天還能買一個神奇寶貝玩。當把玩具拿到手，覺得開心的不得了。

最好吃的杯子蛋糕要2塊錢，上面都是奶油還有草莓醬，小時候第一次嘗到，覺得味道特別好，因為老媽不讓吃零食，所以吃零食的時候就不能讓老媽看見，沿路拿在手上舍不得吃，結果到了家門口又一口氣吃光光。

為了假裝沒吃過零食，吃飯的時候還要吃的像平時一樣多。

那個時候還會花一小時走很遠去書店，看一天的漫畫，把來回一共一塊錢的車費省下來買玩具。

想想真的好窮啊，一個小子被窮養成這樣，可是我每天想著跟爸媽博弈，每天爸媽催著我說吃飯了么，每天讓我多吃點，然后偶爾陪陪我玩，就覺得沒比這更高興的事情了。

03

高中兩百塊吃一個星期，吃夠了從前沒吃過的泡面，拉著小伙伴一塊，一次吃兩包三包泡面，干拌面打頭陣，泡面隨后，幾番滋味的泡面下肚，就感覺日子太舒坦了。

周末能去買本看天下，十塊錢就像買了整個世界，細翻下來一一瀏覽，聞著墨香看著彩頁上的世界變化，末了看看溏心的情感專欄，再看最后偶遇不同作家們的隨筆。一種饑餓感被慢慢充實的感覺，實在太好了。

大學了，家里給兩個月3000。相比宿舍聽說有的人一個月八百，我覺得自己已經像個土豪了。而那時候對自己來說最大的奢侈就是，在校門口買兩份烤肉，一份羊肉一份雞翅，刷上烤醬，添些孜然辣椒，吃過就元氣滿滿。我的命似乎都是那幾家黑暗料理攤主給的。

難得的寂寞和煩悶，會有三兩好友一起去阿康擼串，喝啤酒。觥籌交錯之中，什么都不再放進去了。

第一次吃豪大大雞排，才知道原來有這么大塊這么好吃的肉。美不勝收了三四個月。等到了大三大四，自己開始有了些收入，知道了一家叫大胡子川菜的地方，自己就成了那常常光臨的食客，實習過后能點上兩個菜犒勞自己。

時間就過得飛快，很多東西措手不及的就變了，不知不覺離家2000公里，不知不覺朋友們都各奔東西，心里下決心混不好我就不回家了然后眼看著跟父母也好像變得生疏了些。

我知道我是不愿意窮的，畢竟那么多期待都伴隨“唉，錢不夠”的嘆息是很無奈的。我知道小時候那么多滿足都是因為沒什么期待，有一點點超過預期的美好就能倍感珍惜。我知道那么窮也可以過下去，但是隨著越來越大我卻越來越不甘心。

04

銀魂里有一個橋段，阿銀面對一個闊綽的少爺咆哮，說，“和你們這些富家子弟不同，我們光是活下來就已經拼盡全力了。”

我相信不少人有這種感覺，隨著工作的時間慢慢變多，見到的事情慢慢變多，也知道自己無能為力的地方，也慢慢感同身受。

但我在想的是，我會慢慢變好，從幾年前投稿得來的第一桶金200塊錢，獻血給的200元補助。

再到現在，我已經畢業一年，有了一些收入，稍微有些拮據，但是只要沒有大的意外，是可以不用再找家里要錢。

經濟獨立還遠，但是自力更生已經足夠。我可以省著過幾天，然后去美美的吃一次人均兩百的日料自助。

我也可以買一些從前不曾玩過的電子設備，可以買買游戲裝備，甚至咬咬牙可以玩玩AR。

我甚至可以住省一些，吃省一些，去國外旅旅游。看山川大海，看荒漠的日落，看大海的藍鯨。

我不是說窮是好的，可是，人均兩百的料理卻不如那些時候的一根火腿腸，電子設備甚至不如校門口劣質的神奇寶貝，出國旅游還不及高中時候打完一天球滿身濕透過后的一瓶冰鎮可樂。

那時候窮都那么快樂的感覺，卻怎么都買不到了。

我的朋友一個月只有三千塊，就在老家上班，結了婚，回家玩玩游戲，哄哄老婆，他高興的很。

我心里裝著遠方，但我看著他，有時也艷羨不已。以后我大概會比現在更有錢，但是可能都不會有現在的心境了。就像現在的我也沒有以前的心境。

初中的時候學了一篇魯迅的課文，在《社戲》里的最后一段說“再也沒有吃到像那夜的好豆，再也沒有看到像那夜的好戲了”。

當時在想，大概這家伙長大了，挑食厭戲，挑剔了起來。后來同學說，這是因為他長大了，但是小伙伴和環境都變了，開心的心情都沒了，所以再也沒吃到那樣的豆。我現在終于也有了這樣的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