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醉
一
陽光刺眼，微風拂過，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暑假的第一天，半醉坐在自家的甜品店里發呆。昨兒個，那是夢嗎？半醉百思不得其解，如果是夢，那觸感也過于真實了些。
昨天晚上，離世十八年的雙生妹妹半醒，突然出現在自己身邊。這讓徹夜失眠的半醉著實嚇了一跳，媽媽確實跟她提過，她有一個雙生妹妹，不過在她們出生那天，妹妹便夭折了。可現在妹妹不但出現在了自己眼前，還和現在的自己長得一摸一樣，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小半，吃飯了！”媽媽的吆喝聲傳來。半醉搖搖頭，嗯，這一定是一個觸感比較真實的夢。這十八年來，她一直都在想，想那個還沒來得及看一眼這個世界就早夭了的妹妹。可是她知道，半醒她，回不來了……
“死丫頭！還吃不吃飯啦！”
“來啦！”半醉蹭的一下從椅子上起來，火速沖去飯廳，老媽要發火了。
二
在這個冷漠而孤寂的世界，有些人甘愿活在夢中
又是一個月朗星稀的夜晚，半醉坐在窗邊仰望著夜空，仿佛要將那明晃晃的月亮瞧出一個洞來。
“半醉。”
呃，等等，幻聽？完了，完了！我要相思成疾了。半醉正胡思亂想著，突然，一雙手，撐在了書桌上。
“半醉，你，不想見到我？”雙手撐在桌上的少女疑惑的看著半醉，她們，有一張，一樣的臉……
“你，真的是半醒？你……”
“我是半醒，半醉，我回來了……”
半醉愣了愣，起身，抱住。
“歡迎回家，半醒……”
“半醒，除了我還有誰知道你回來了？”
“除了你，沒有人能看到我。”
“你怎么知道？”
“我試過了……”
“你，你不是……”
“死了？”
“嗯，你是怎么回來的？”
“不知道，這十八年來，我一直都處于一片虛無之中，那里沒有陽光，沒有雨露，甚至沒有白晝黑夜之分，四周永遠霧茫茫一片，在那，我每天都很嗜睡，因為，就算睜開眼，也什么都看不到。”
“直到昨晚，我睜開眼，看到了你，我的世界，不再是一片虛無……”
“半醒，你受苦了……”
三
生命的輪回，本就是由生到死，向死而生
“半醒。”
“嗯？”
“我想去那片虛無看看？”半醉看著窗外，那時，云淡風輕。
“好……”
靜，極致的靜，沒有聲音，沒有陽光，沒有生命，有的只是寂靜。半醒居然在這樣的虛空中過了整整十八年，這里充滿著死亡的氣息，甚至連一絲風都沒有。
臉上有淚珠滑落，半醉倔強的擦去。一顆水晶般的淚珠不慎滴落，瞬間，春暖花開，藍天白云，山川河流，一一涌現。
半醒不可置信的看著這一切，原來，她的世界里，只是少了一個半醉……
四
流年偷偷地換走了她的容顏，卻無法熄滅她愛你的心
陰云密布，大雨傾盆，夏日的第一場雨，來得如此迅猛，猝不及防。
“半醒，你要喝點什么嗎？”半醉邊在飲品區搗鼓著，邊心不在焉地問著半醒。
“半醉，你別忙活了，我不渴。”
“哎哎，那怎么行？來來來，喝橙汁！”半醉手里端著兩杯橙汁屁顛屁顛地跑過去。
“小半，你在和誰說話呢？”媽媽聞聲從甜品間探出頭來“哎哎哎，你一個人干嘛倒兩杯橙汁？”
“哎呀，老媽，我覺得這樣喝有趣。”半醉訕訕地笑著說。
“死丫頭，不知道又抽什么瘋！”半媽將信將疑的收回腦袋。
夏天的雨來得快，去得也快。店里的客人來了一批又一批，夜幕降臨得無聲無息。
“小半，你老實告訴我，你今天一天都在和誰說話？店里客人那么多，也不知道幫忙。”晚飯餐桌上，媽媽沒有動筷，而是略帶擔憂的瞧著半醉。
“媽，半醒回來了……”半醉微垂著頭。
半媽愣了一會，開口道：“小半，傻孩子，你不是一直都在這嗎？你要永遠陪著媽媽，好不好？”半媽輕輕撫摸著半醉的頭，微微苦笑。
“嗯，媽，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和半醒一起。”半醉抬頭，笑靨如花。
五
有些時候，愛，是一道枷鎖，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今日也不知怎的，半媽決定讓甜品店休業一天。說是要帶半醉去她的一個閨蜜家，散散心。
“小半，待會去阿姨家要記得有禮貌，聽到沒有？”
“哎呀！媽，我都十八了，又不是三歲小孩！”在炎炎烈日的洗禮下，半醉有些不耐煩，她委實有些不太明白媽媽今日的反常行為。
“半醉，開心點！”半醒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她總是這樣，來無影，去無蹤。
一棟別墅里
“阿姨，您好，我是半醉。”半醉露出甜甜的笑容和面前這個高貴典雅的漂亮阿姨打著招呼。
“你好，真是個乖孩子。”漂亮阿姨摸摸半醉的頭，微笑的瞧著她。
“小半，媽媽去上個洗手間。”
“哎！”半醉還沒來得及講話，媽媽便從拐角處不見了。
“來，小半，跟阿姨說說你。”
“說說我？”半醉不解。
“嗯哼，聽說你有一個雙胞胎妹妹？”
“啊！您也知道？”
“嗯，她，回來啦？”
“呃，我……”半醉支支吾吾。
“半醉，她是誰？”半醒又恁的冒了出來。
“半，半醒，你以后出來知會一聲行不，每次都被你嚇個半死！”半醉沒好氣地數落著半醒。
“她，在這？”
“啊，嗯，是，是的。阿姨，您相信我？”
漂亮阿姨笑了笑，沒有說話，她又摸了摸半醉的頭，起身出去了。
別墅外
“半媽，這孩子十有八九是患上了人格分裂癥。”
“醫生，啥意思？我家孩子她不是好好的嗎？可剛剛，她又如同那天一樣對著空氣自言自語。我看得心驚啊！”
“您先別急，只要這孩子接受治療，應該有辦法治好，不過，這需要您的配合。”
“好！醫生，你說，要我怎么做？”
“殺死她的另一個人格，我需要知道她的往事。”
六
過往的一切，粉碎成末，她們要扼殺的，是她心底最后的希望
如果有可能，半醉希望她從來都沒有去過那棟別墅，可惜，沒有如果……
又是一個陰云密布的日子，黑云壓城城欲催，可那場大雨，就像是卡碟了一樣，遲遲未落，攪得人心煩意亂。
門口的風鈴響了，來者卻是上回那個漂亮阿姨？
“阿姨，您怎么來了？快進來坐。”半醉迎上去。
“半醉，我們可以去你的房間聊聊嗎？”漂亮阿姨還是那么典雅高貴，可卻看得半醉心生嫌惡，卻又表現不得。
房間內
“阿姨，為什么要來我的房間？”
“來，過來，坐下。”漂亮阿姨沒有正面回答半醉的問題，只是示意她坐在床沿邊。
“半醉，躺下好好睡一覺吧，一覺醒來，你會發現一個新的世界。”
“我，我不困。”半醉搖了搖頭，奇怪，明明不困的，怎么腦袋昏昏沉沉的。啊，是媽媽給的那杯橙汁……
“半醉！半醉！醒醒！別睡！”在完全失去意識前，半醉模模糊糊看見半醒在和她說著什么，可是，她聽不見了……
半醒，對不起，她們，要殺了你，而我，卻無能為力……
半醒
一
我從何處來，該往何處去，無人知，無人曉
我是半醒，從我睜開眼的那一刻起，我的周身就只有霧茫茫一片，無邊無際，靜若死水。
于是我日日睡，夜夜睡，在一個沒有生命的地方渾渾噩噩地過著漫無邊際的日子。
直到那一天，那一天，我睜開眼，看到了她。她就那么安靜地躺在床上，雙眸微瞌。我輕輕地走過去，生怕驚擾了她，走近一看，我震驚了，她竟有著和我一樣的臉。腦海中模糊的浮現出一個名字，半醉，我的雙生姐姐。
就在我愣神的當口，她被我嚇了一跳。可當我告訴她我叫半醒時，她忽然，淚流滿面。
從她口中，我得知，原來，我才出生幾天，便夭折了，而現在已經過了整整十八年，不過令我奇怪的是，為何，我唯獨只記得她的名字……
二
蒙塵的歲月里，獨守了那么久的世界，因你，而春暖花開
她好像以為那日的相遇，只是一場夢，所以，第二日，我再去找她時，她竟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說來可笑，當時的我，也害怕自己其實只是一個幻覺，可事實證明，她知道，有我的存在……
那天，她居然跟我說想去我的世界看看，看看那一片虛無。
我帶她去了，萬幸，我帶她去了。因為她的到來，我的世界春暖花開。仿若，在這無邊的孤寂中，有人擎花而來，驚動了時光，萬千花瓣紛紛灑灑，迷了眼。
三
流星悄無聲息地劃過天際，它的絢爛，轉瞬即逝
我們的生活中，總會遇到一些不同的人，他們或善或惡，或美或丑，然而，最可恨的是，他們試圖參與你的人生，決定你的軌跡……
本以為我會就這樣一直走下去，和半醉一起，直到那個靜謐而沉悶的日子。
在母親的要求下，那個高貴典雅的女人，親手摧毀了這一切，她們要硬生生地把我從半醉的生命中剔除，殺死。
我拼命地想要去阻止，奈何，我只是一個靈魂，一個沒有軀殼的靈魂。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半醉陷入她們的圈套，走入她們設計的游戲。
不行，我不能就這樣坐以待斃，我要潛入半醉的夢境，我要去把她帶回來。
利用我本就是靈魂的優勢，我毫不費力地走進了半醉的夢境。然而，這突如其來的一切，讓我措手不及……
進入夢境的那一刻，童年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灌滿了我的腦海，這溺水的感覺，讓我差點窒息。
那年六歲，半醉替我殺了父親，救了母親，那是半醉第一次出現。
那年八歲，李若晴死了，半醉說，她陪我，那是半醉第二次出現。
那年十歲，奶奶去世，那是，半醉第三次出現，而我，再也沒有出現……
“你也想起來了，半醒。”身后傳來半醉的聲音，我轉身，她就站著我身后，明艷得如同一朵桃花……
半浮生
一
童話故事里吹過的風，帶不走刻骨銘心的痛
我叫半醒，今年六歲，我出生在一個中等家庭。五歲那年，爸爸做生意失敗，從此一蹶不振。他開始酗酒，喝醉以后總是會毆打我和媽媽。我在這樣的煉獄里長到了六歲，媽媽想盡一切辦法，給我找了個小學。
我在一年級一班，班里有一對雙生姐妹，她們的名字取得甚好，姐姐叫李若安，妹妹叫李若晴。你看，我都說取得好吧，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她們的關系也是那么好，就如她們的名字一樣，惹得我好生羨慕。所以，我想像，我也有一個雙胞胎的姐姐，既然我叫半醒，那她就叫半睡好了。嗯？這名字不行，不好聽，叫什么呢，啊，半醉……
二
生與死的界限那么明顯，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那是一個風雨交加，電閃雷鳴的夜晚。喝的酩酊大醉的爸爸，破門而入，直沖我和媽媽而來。
“死女人，成天就知道在家混吃混喝，也不知道出去賺錢。”啪！清脆的巴掌聲伴隨著他的罵咧聲，攪得我腦仁生疼。
“半醒，你先出去！”媽媽好像叫我先出去，可我不想出去，所以，我沒動。可媽媽不知哪來的力氣，一把將我推了出去。嘭的一聲，房門被關上了。
“半醒，你能聽到嗎？”一個聲音在腦海中響起。
“別怕，我是半醉，我來保護你。”腦袋像要炸裂一般的痛，不一會兒，我便什么都聽不到，什么都看不到了……
當我再次恢復知覺時，眼前的一幕甚是駭人。父親雙目圓睜，倒在血泊之中，而媽媽卻戴上了手銬……
我知道，媽媽，沒有殺爸爸，是半醉。
三
你在黑暗中尋找陽光，可命運，卻給你致命一擊
我叫半醒，今年八歲。媽媽已入獄兩年，兩年來，一直是奶奶在照顧我。
我已經上三年級了，那對雙生姐妹還是和我一個班，可我的半醉，那夜之后，就再沒出現過，盡管我那么想她。
這兩年，我有了一個跟蹤的怪癖，每次放學，我都會跟在李若安和李若晴的身后。看著她們打打鬧鬧，說說笑笑，并且樂此不疲，盡管，我們并不同路。
今天，我又這么做了。可命運的無常，總是讓我始料未及……
一輛貨車開過，李若晴瘦小的身子像斷了線的風箏，被拋得老遠。我看見了，是她，推開了李若安……
回家后，我把自己反鎖在房里，任憑奶奶在門外叫喚，也無動于衷……
“半醒，半醒，是我，半醉。”她又出現了，她說，半醒，別怕，我來陪你。
我把自己關在家里整整一年，奶奶也無能為力，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讓我不死。
半醉陪了我一年，一年后，我重新走出家門的那一刻，她，又消失了。
四
被寂寞困住的心，觸不到時光的溫度，我的世界只剩一片虛無
我叫半醒，今年十歲。媽媽出獄了，可兩個月后，奶奶，卻與世長辭了……
奶奶的過世，對我來說，是一件悲痛欲絕的事，可靈堂前，我卻沒哭。
奶奶下葬后不久，我大病了一場。半醉斷斷續續的出現在我的夢中，我的夢里沒有鳥語花香，沒有艷陽高照，有的只是白霧茫茫，一片虛無。
但我們仍舊談天說地，暢聊人生。可后來，半醉不見了，而我，也再也沒有走出那片虛無……
五
心湖泛起漣漪，風吹沙去，我找不回曾經的記憶
我叫半醉，今年十歲。聽我媽說，一個月前，我生了一場大病。那時，奶奶剛過世不久，我可能是傷心過度，可其實我什么都不記得，只是記得，曾經，有人叫過我半醉。
我媽說，想不起來就別想了，沒事就好，我索性也就不想了。
我媽喜歡叫我小半，可偶爾有時候她也會莫名其妙的叫我半醒。我很是不解，于是我就問她。
她說，半醒是我的雙生妹妹，出生沒幾天就夭折了。
雙生妹妹？我對這個早夭的妹妹甚感興趣，也甚是同情。
可我知道，我是半醉……
我和媽媽就這么相安無事的過了八年，這八年來，我一有空就會想起半醒。直到十八歲的那個暑假，我們，相遇了。
六
往事隨風，執念飄散，生即是死，死即是生
“半醉，其實媽媽早就知道你不是我了。”
“嗯，可她固執的把我當成你，不管我如何努力。”
“半醉……”
話未說完，虛無的天空，一道紫雷滾過，直奔半醉而來。
轟地一聲過后，世界一片死寂。未久，煙消云散，半醒的話還縈繞在耳邊。
“半醉，你要好好活著，為了我，也為了你自己……”
半醉睜開眼，屋頂的白織燈晃得眼睛疼。
“半醒，你回來啦！”一個溫暖而熟悉的懷抱，可惜，卻不是給她的。
“媽，我是半醉。”
一把推開，滿臉的不可置信，嘴里喃喃地念著：“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漂亮的心理醫生攙扶著她：“半媽，你冷靜點。”
我俯身湊近：“媽，你希望留下的，是半醒，對吧？”
“啊！你還我半醒！還我半醒！”她揪著我的衣領，歇斯底里……
跨江大橋上，一著白色連衣裙的少女淺淺吟唱：“風觸碰悲傷，帶不走痛，可它，早就不在乎，痛不痛，張不開的口，再咬不開外殼，它，決然抹去，全部的存在……”
江水沒過頭頂，冰冷刺骨。
半醒，是你的執念，讓我來到這個世界，也是你的執念，將我推入深淵。但不管怎樣，我還是要謝謝你，至少，你讓我真真實實的存在過。你最后的選擇，于你來說，或許是一種解脫，但于我來說，卻是一道枷鎖……
半醒，如果幻想出來的靈魂也有來世，那么，希望來世的我們，真能成為姐妹……
半醉……
半醒……
半浮生……
2017年3月18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