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山蘇蘇驚訝地看著坐在對面的人類風(fēng)卷殘云，頃刻解決完了一桌的佳肴，嘴巴張成了“O”型，“好能吃呀！”

雅雅踩著高跟鞋，優(yōu)雅地走到桌前，傾身睨著貪婪地舔空盤子的人類，“吃了涂山的飯，你答不答應(yīng)娶你面前的小姑娘？”

人類舉著空盤子原地石化，“什么？女王大人叫我娶她！”一個未成年幼女，這玩笑開得也忒大了吧！

蘇蘇眨了眨眼睛，怯怯地舉手，“姐姐，我不想結(jié)婚。”

“這里沒你說話的份！”雅雅看都沒看她，仍威脅地盯著人類，“你娶還是不娶。”

“我娶，我娶……”人類被氣場全開的雅雅嚇破了膽，忙不迭點頭。

雅雅滿意地點頭，“好，婚期就定在下周。”

人類哆嗦著唇，顫顫道，“呃，這感情還沒培養(yǎng)呢，進(jìn)展未免也太迅速了吧？”

雅雅想了想，自己的確太心急了，沒有感情這樁續(xù)緣也完成不了。她揮袖就走，“你最好識趣點，別給我玩什么把戲！”

直到人類在涂山嗝屁了，這感情也沒培養(yǎng)得起來。剛開始涂山雅雅還頗為憤忿，過了幾年，那人類在涂山吃了睡、睡了吃，胖的都快走不動路了，她越瞧他越不順眼，不屑把姐姐交給一個似豬一樣的人物，便安慰自己再等一世罷了。

這些當(dāng)然都是后話了。此刻蘇蘇趴在桌上愁容滿面，不過她愁的可不是要結(jié)婚這事兒，關(guān)于閃婚她也只煩心了幾分鐘。她巴巴地望著被舔得汁水都不剩的盤子，自言自語道，“又沒吃的了……大哥哥該怎么辦啊。”

近來有一件事讓涂山雅雅大為光火，一日，蘇蘇狼狽地跑到她跟前求救，躲在她身后瑟瑟發(fā)抖，再一看赤瞳兔紅著眼睛奔過來要咬蘇蘇，她一拳將赤瞳兔打暈了出去。

她移開幾步，居高臨下地睨著嚇得腿腳發(fā)軟的蘇蘇，越瞧越有股火氣往上竄，這個膽小如鼠、怯懦無辜的小蠢貨渾身上下沒有一點像姐姐，成日里凈會給她惹禍。“赤瞳兔一向溫順，說，你做了什么。”

蘇蘇低著頭，眼淚珠子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小聲說道，“我……吃了兔兔的胡蘿卜……”

雅雅抬手揉眉心，氣得瞬間語塞。

又過了幾日，婢女急報說人販子拐跑了蘇蘇，雅雅心急如焚，立時疾步去救她。結(jié)果不等她出涂山，蘇蘇就自己出現(xiàn)在了她面前。那個小蠢貨活脫脫就像從乞丐堆里鉆出來一般，頭發(fā)亂七八糟，臉上污漆抹黑，衣裳破爛不堪，然后，旁若無事地朝她小跑了過來，“姐姐……”

雅雅皺眉，往后退了幾步，纖指抵在她的額頭上，“說，這又是怎么回事！”

蘇蘇驚魂未定，清澈的眼睛里起了水霧，看起來甚是可憐無辜。

雅雅一見她這副模樣，心里如火燎原，莫名地?zé)┰炅似饋恚詈匏@樣看著她。這個蠢貨明明和她生了一樣的眼睛，為什么一點她的影子都沒有。

排山倒海的累意襲來，雅雅忽地不想再看見她，冷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蘇蘇趴在桌子上發(fā)呆，自己果然還是太蠢了么？她在紅線仙培訓(xùn)班都呆了幾百年了，到現(xiàn)在還沒有通過考試，和她一起入學(xué)的姐姐們都不知接了多少樁續(xù)緣任務(wù)了。白天一個狐貍叔叔騙她他有通過紅線仙考試的秘笈，她歡歡喜喜地跟著他去取，結(jié)果那個叔叔一離開涂山把她捆起來裝進(jìn)了籠子。

“不行。我一定要成為正式的紅線仙！”蘇蘇猛地抬頭，握起拳頭為自己打氣，然后拿過書開始埋頭苦讀。

第二天，狐貍老師顫悠悠地望著蘇蘇，指指一旁的稻草把子，“蘇蘇啊，你悠著點，可別一不小心燒了我這把老骨頭。”他抹了把頭上的冷汗，往旁邊又挪了幾步，這個小家伙好不容易熟習(xí)了法訣，不會引火燒了自己了，結(jié)果她手一偏，硬生生把火引到了他身上，真是孺子不可教也啊。

“嗯嗯。”蘇蘇認(rèn)真地點頭，小手捻起了法訣，手間驀然出現(xiàn)一簇火苗，她腿腳又不開不聽使喚了，閉上眼睛一鼓作氣把火苗扔了出去。

狐貍老師眼睛都看直了，慌忙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這次蘇蘇運氣不錯，火苗不偏不倚正中草把，他如釋重負(fù)地吐了一口氣。

“我終于成功了！”蘇蘇歡喜地蹦了起來，眉眼笑得彎彎，大哥哥說得沒錯，害怕得話就閉上眼睛用心去感知把子。

“恭喜蘇蘇，你終于通過了不及格三百年的法術(shù)課。”狐貍老師把證書頒給蘇蘇，尋思著自己終于盼走了這塊燙手山芋，他總算可以不用提心吊膽度日了。沒有人知道，素來淡漠的首領(lǐng)每過一段時間就要來問一問蘇蘇的成績，他一五一十地稟告了之后，首領(lǐng)那個瞬間怒火迸發(fā)出的妖氣威壓得他喘不上氣。

蘇蘇抱著證書一路歡快地小跑，嘴里碎碎嘟囔，“大哥哥看了蘇蘇的證書一定很高興。”

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響起，蘇蘇一愣，轉(zhuǎn)過身子沖著雅雅甜甜一笑，“姐姐姐姐，蘇蘇法術(shù)課終于過啦！”

雅雅瞧了一眼她懷中的證書，冷哼了一聲，“你去哪里？”

蘇蘇有些失落地抱緊了證書，訥訥道，“我……去找小花精們玩……”

雅雅勾勾嘴唇，冷笑從嘴角溢出，巡城的守衛(wèi)說那日是一個道士送小妹回來的，經(jīng)由此事她倒發(fā)現(xiàn)她最近著實古怪得很，每天都會莫名消失一段時間，就連她都找不到她。

“姐姐……”蘇蘇抬眼看她，輕聲喚了她一聲，軟糯的聲音里有些不安。

“小妹，你不說實話姐姐不和你計較，但別教姐姐抓住你的狐貍尾巴。”雅雅冷冷一笑，不動聲色地警告蘇蘇。

蘇蘇聽話地點點頭，雅雅俯下身子瞧了她一會兒，不近人情地命令，“小妹啊，相親才是你的頭等大事，乖乖聽姐姐話，今晚和那個人類去大劇院看舞臺劇。”

蘇蘇垂下了嘴角，眼睛里本來璀璨的光一點點黯淡了下去。

舞臺劇月紅在涂山幾百年經(jīng)久不衰，劇院里坐滿了觀眾。雅雅瞥了一眼人類，旁敲側(cè)擊道，“你有沒有想起什么？”

“女王大人……說什么？”人類又往嘴里塞了一把薯片，眼神在蘇蘇手上抓的零食逡巡。

雅雅怒不可遏，差點捏碎了座椅手把，再一看蘇蘇，那個蠢貨已經(jīng)靠著旁邊的觀眾睡過去了，嘴角流了一串口水，看來是好夢正香。不等舞臺劇落幕，她直接離開了，對一旁的容容說，“一氣道盟又送了個什么轉(zhuǎn)世過來，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姐姐，那個人類把零食看得比小妹都重，看來……”容容沒有再說下去。

容容欲言又止的一番話正戳了雅雅痛處，她冷漠的臉上罕見地露出了一絲無助，“我已經(jīng)等了她四百多年了，我還要等多久……”

涂山的百姓聽聞蠢貨蘇蘇通過了法術(shù)考試，震驚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這么說，她很快就能通過紅線仙培訓(xùn)考試了，天吶，世界末日快來了么？

五十年后。

蘇蘇忙得如同啜蜜的小蜜蜂，熬夜啃書、苦習(xí)妖術(shù)，大有廢寢忘食之勢。只是，她的努力和回報從來都不對等，那些進(jìn)了腦袋里的知識有如漏沙一般，傾瀉得厲害，明明很努力地背完了一本書，闔上書的那一刻她就什么也記不起來了。

街上狐妖姐姐們的話還在耳邊回蕩：

“那個小蠢貨考了幾百年，真沒見過這么笨的狐妖。”

“就算她通過培訓(xùn)考試又怎樣，她還不一定能搶到零散任務(wù)呢。”

“可不是人人都能做紅線仙的。”

蘇蘇捂住耳朵，使勁地?fù)u頭想把那些炸得她腦袋疼的閑言碎語甩出去，“難道我真的不能成為紅線仙么，那可是蘇蘇五百年的夢想啊。”

原來蘇蘇并沒有似傳言那般很快通過培訓(xùn)考試，她參加了五次考試都宣告失敗，這無疑深深打擊了她的信心，讓她再次懷疑起了自己。

“做紅線仙不一定要是最聰明的那一個，蘇蘇想要幫助大哥哥大姐姐們終成眷屬，這便是蘇蘇的誠心啊，一個紅線仙最重要的就是情意，蘇蘇不是一直都有么？”

大哥哥的話驀然響起，蘇蘇擦了擦淚眼朦朧的眼，“蘇蘇不會輕易放棄的！”再次抬起頭時，她稚嫩的臉上滿是執(zhí)拗與堅定。

雅雅聽說蘇蘇通過了紅線仙考試，愣了須臾，嘴角幾乎無法覺察的一抹笑意一閃而過。

“姐姐，小妹真是出乎我的預(yù)料了呢。”

雅雅不屑地冷哼，“作為狐妖，她蠢至如斯，有什么可高興的。”

容容瞇眼嘆息，“那姐姐，接下來要不要給小妹一點特殊照顧，畢竟零散任務(wù)可是很難搶的呢。”

雅雅沒有給出明確的答復(fù)，冷冷道，“隨她去。”

“姐姐真是不近人情。”容容忍不住搖頭，轉(zhuǎn)而道，“那個人的轉(zhuǎn)世現(xiàn)在也快16歲吧，據(jù)我觀察，他極有可能是最符合續(xù)緣的那一個。”

“哦？”雅雅眉毛微挑，頓時起了興趣，“看來一氣道盟將他管教的不錯。”

上一個轉(zhuǎn)世是所有轉(zhuǎn)世中最短命的一個，和其他轉(zhuǎn)世一般，直到重入輪回也沒能和小妹擦出一點火花。這一世，他恰巧轉(zhuǎn)世在了一氣道盟，本著好苗苗必須打小抓起的理念，涂山將他交給王盟主好生管教和教育。饒是如此，容容一個沒忍住笑噴了，她對他在道盟的情況一清二楚，那“管教”著實夠變態(tài)的。

蘇蘇手里攥著排隊搶來的續(xù)緣任務(wù)單，一心想把它拿給大哥哥看，途中她摔了好幾次跟頭，額角還碰青了一塊。

年輕的道士瞅著眼前笑容明媚可掬的小狐妖，輕輕笑了笑。

“大哥哥，你看，蘇蘇終于做到了。”她高高舉起任務(wù)單，眼睛瞇成了月牙。

道士仔細(xì)看了看，嘴角抿著淡笑，“蘇蘇一定會成為最優(yōu)秀的紅線仙，加油哦。”

“嗯嗯。”蘇蘇仰頭微笑。

道士的身體從早晨就開始變得有些透明，幾乎像能被一陣風(fēng)吹走的幽靈，他知道，她最初的夢想實現(xiàn)了，也該到了他消失的時候了。

蘇蘇也覺察到了大哥哥的異常，她想抓他的衣角，手卻穿透了他淡淡的身子，什么也沒抓到。她驚恐地抬頭看他，聲音發(fā)抖，“大哥哥……”

“大哥哥沒事。”他淡淡道，“蘇蘇，我想吃糖葫蘆了。”

“蘇蘇這就帶大哥哥去買。”蘇蘇又試圖抓他的衣角，但她抓住的只有虛無的空氣。

迷糊了幾百年的蘇蘇這一刻心中清醒的可怕，大哥哥要消失了，她再也見不到他了。

道士微笑，跟在蘇蘇身后，也不再顧忌有人會看見他。

五十年來的一幕幕似跑馬燈一般在眼前閃現(xiàn)，他忍不住嘴角上揚(yáng)。

“大哥哥，你餓了吧，蘇蘇帶了胡蘿卜給你。”

“兔兔不要吃我，蘇蘇不好吃噠。”

“蘇蘇不想結(jié)婚，我想成為一個優(yōu)秀的紅線仙。”

“不要抓蘇蘇，蘇蘇不要秘笈了……”

“蘇蘇怎樣才能變聰明？”

“大哥哥，這是妖馨齋的新品，你快吃。”

“蘇蘇什么都不會，我是不是很沒用。”

…………

“糖葫蘆，糖葫蘆……”蘇蘇跑得氣喘吁吁，“大哥哥，你堅持住，妖馨齋馬上就到了！”

“嗯。”他虛弱地應(yīng)了一聲，蘇蘇的聲音從很遠(yuǎn)的地方傳過來，他聽不大清楚，而他幾近透明的身體一寸寸消殆，他的視線最后落在了妖馨齋幾個大字上。

雅雅本來是要尋蘇蘇的，卻正好看見了令人不可置信的一幕，那個妖道的剪影在小妹身后倏然消逝，她揉了揉眼睛，幾乎懷疑自己出現(xiàn)了幻覺。

“大哥哥……”到了妖馨齋門口，蘇蘇轉(zhuǎn)頭，卻不見大哥哥的蹤影，“蘇蘇還沒有把糖葫蘆給你……”

后來，蘇蘇整整睡了一天一夜，等她醒來后，雅雅問那日在妖馨齋門前跟在她身后的人是誰，蘇蘇卻都不記得自己為何要去妖馨齋。

尾聲

五百年后。

蘇蘇拿到第一個續(xù)緣任務(wù)，此刻充滿了信心，她仰望著人界電視臺的高樓，看了一眼手中的單子，振臂為自己打氣，“第一個續(xù)緣對象就在這棟樓里，蘇蘇你可以的！”

蘇蘇不知道的是，她的兩位姐姐早已為她鋪平了路，將她送到她的命定之人身邊去。

五百年了，這一世是要有一個結(jié)果了。

……

電視臺的相親節(jié)目被一氣道盟的駕臨攪成了一鍋粥，而在此之外，更混亂的因子方才降臨。

屋頂陡然裂開了一道縫，一個小狐妖隨著墜落的碎片一齊落下。

白月初仰頭望著向自己砸下的小狐妖，腦子有一瞬間的空白，他失神地喃喃，“你誰啊！”甚至忘了躲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