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那是一個春暖花開的日子,在闊別家人十年后,阿槐又回來了。
阿槐在敲門前最后一次檢查了自己的衣著和發型,確認沒有什么不妥后,懷著忐忑的心情敲響了記憶中的房門。很快,門打開了,一個40歲左右、面容憔悴的婦女出現在門后,問道:“你好,請問你找誰?”
阿槐在見到婦女的一剎那,就再也憋不住眼淚了,聲音哽咽到,“媽……我是囡囡,十年前的囡囡啊。”
婦女看著面前哭泣的女孩,顯得有些無措,卻還是用驚疑不定的目光打量著她,“你……是囡囡?”
“對,我是,我是……這塊金鎖您還記得嗎?這是我周歲的時候,奶奶送給我的禮物,還刻了我名字的首字母。”阿槐急忙從懷里掏出了一塊金鎖。
婦女看著那塊金鎖,臉色微變,自家的兒子也有一塊,是婆婆給的,莫非……
“進來說,進來說。”
阿槐被婦女迎進門后,才知道她根本就不是自己的母親,而是舅媽。當年阿槐丟了之后,父母都急瘋了,到處尋找她的消息。可因為當時阿槐被拐的那個路口恰好監控在維修,警方找人也無異于大海撈針,這樁案件就慢慢被擱置了下來。
可父母坐不住,等不了啊,他們辭去工作,讓親戚看著房子,開始一個城市又一個城市地找阿槐。
“舅媽,那你知道他們現在在哪嗎?”
婦女面露悲戚之色,長長地嘆了口氣,“唉,他們走了。他們一直沒找到你,就更加想你,慢慢地,你媽媽就精神就時好時壞,有一天,看到一個背影像你小時候,就沖出了馬路,結果……結果……”
“那爸爸呢?”阿槐的語調里已經帶上了哭聲。
“你爸爸既找不到你,又失去了你媽媽,就天天借酒消愁。鄰居找到他尸體的時候,他一手還拿著酒瓶,另一只手就緊緊攥著你們的全家福。這一切都怪殺千刀的人販子,好好的一家人就給他拆散了。”聽到此處,阿槐早已泣不成聲。
貳
阿槐永遠記得十年前那一天,當天父母都要加班,幼兒園離家又不遠,他們囑咐小阿槐到家的時候再給他們回個電話,卻沒想到他們再也沒能等到這通電話。
回家需要穿過一條馬路,阿槐在馬路旁等著紅綠燈。這時,她感覺自己被抱了起來,她很慌張,尖叫了起來,并拼命掙脫身后的束縛。
一些路人聽到了孩子的叫喊聲,圍了過來,詢問發生了什么事情。
可那名男子只是擺擺手說:“剛剛沒給閨女買心愛的玩具,現在正在跟我鬧脾氣呢。”
“不,你不是我的爸爸。”阿槐拼命反駁道。
“看,現在還在鬧脾氣呢,她這脾氣就是給我們寵壞了。”周圍人都露出了然的笑容,然后漸漸散去。
明明是烈日高照的大晴天,阿槐卻只感覺到冷意。是啊,又有誰會相信一個小孩子蒼白無力的解釋呢,哪怕那是真的。
他將阿槐抱進監控死角的一輛車內,另一名男人用手帕捂住阿槐的口鼻,很快她就暈過去了。
叁
阿槐再次醒來的時候,是在一間屋子里,她被繩子綁著,動彈不得。屋子年久失修,墻體剝落,墻面還有一些坑坑洼洼,像是被重物打擊而留下的痕跡。
看著周圍陌生的一切,阿槐心里害怕極了,她忍不住哭了出來。
也許是哭聲起了作用,一名慈眉善目的老婦人端著一碗水走進房間,說道:“孩子,你醒了啊,你爸爸讓你在我這里住幾天,等過段時間后就來接你。”
阿槐稍加思索就知道,她把那男人當成了自己的父親。阿槐立刻哀求道:“不,他不是我的爸爸,我不認識他,你讓我回家好不好,我把我的零花錢全都給你。”
在阿槐說出那番話后,老人就變了一副模樣,“別敬酒不吃吃罰酒。我不管你是怎么來的,既然我花錢買了你,你就給我好好待著。”
阿槐看著面前的老人,只覺得她面目可憎,就像媽媽給她講過的《小紅帽》故事里的狼外婆。
阿槐哭得越發厲害了,老人似乎被她的哭聲煩著了,說了句“今天晚飯別吃了,好好反省反省。”就走出了房間。
阿槐哭著哭著,睡著了。她是被肚子里的饑餓感叫醒的,還以為在家呢,無意識地說了句“媽媽,我餓”,沒有得到回應后,才清醒地認識到:她已經不在家了。往窗外一看,月亮清凌凌地掛在夜幕里,原來已經到了晚上。
在此刻,阿槐清晰地意識到:她的人生徹底改變了。
肆
大山為山村帶來了不便捷的交通條件的同時,也為罪惡的生長營造了良好的條件。
村里老人經常聚在村口的老槐樹下聊天,聊的最多的還是:誰誰誰家又買了媳婦,誰誰誰家媳婦又跑了……他們的臉上帶著笑意,似乎人口買賣,在他們看來已經見怪不怪了。
老人買阿槐也只是為了給她那個傻兒子做“童養媳”,要問為什么老人不買年齡更合適的女人?那是因為在市面上,女人和女孩的價格是不一樣的,對于她這種家庭來說,只能買得起女孩。
老人剛開始怕阿槐逃跑,就用繩子綁著她;后來想著這里到處都是山,一個小丫頭能跑到哪里去呢,索性就解開了繩子,但阿槐的活動范圍也極其有限:白天可以在老人的陪同下走出房間,晚上則被鎖在房間里。
阿槐之前也想過逃跑,可要避過全村人的眼線,太難了。基本上還沒走出村子,就會被抓回來,二話不說,先就是一頓“竹筍炒肉”。
她曾經親眼目睹過一個女人逃跑,卻被抓回來,不,不能說是抓了,是拖。女人頭發凌亂,身上的衣服已經破了,路面的血跡從村口一直在延伸,似乎延伸到惡獸聚集的黑屋子里。
老人為了讓阿槐絕了逃跑的心思,和她說了這個女人的后續。由于在拖拉回來的過程中,女人磕破了頭,又沒有及時診治,很快就去了,一張草席就安置了她。
阿槐聽完,一言不發,她抬頭看著太陽,身子卻抖個不停。
她開始伏低做小,哄老人開心,主動分擔家務,因為她知道自己必須要等待一個時機——一個萬無一失的逃跑時機。
很快,這個時機就來臨了——阿槐和傻子大婚。
全村人都在前院喝喜酒,老人將傻子與阿槐鎖在后院一間屋子里,傻子按照他母親所教授的欲行不軌,阿槐拿出了早已藏在枕頭下的剪刀。
伍
阿槐去看了父母,他們的墓地很簡樸,就是兩個小土包,但墓前還有一些供品,看出平時還是有人清掃的。
阿槐看著墓碑上熟悉卻又陌生的面容,緩緩說出這些年的遭遇,慢慢地,眼淚模糊了視線,身體變得越來越輕。
原來,是時間到了啊。阿槐的身影慢慢變得透明,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
其實,阿槐哪里逃出來了呢,那傻子有狂躁癥,沖動時就把手邊的東西往墻上扔,墻上的痕跡都是他狂躁癥發作下的產物。見阿槐不從,傻子狂躁癥發作,將她活活掐死。
第二天一早,還是老人發現阿槐沒了氣息,一張草席包裹著她,隨意就扔在了亂葬崗。
可阿槐不甘心啊,在無眠的日日夜夜里,支撐她活下去最大的執念就是能夠再見自己的親生父母一面,可是這也被他們毀了。
于是,她在見到接引她去往地府的鬼使時,乞求能再給她三天時間去見見她的親生父母。
鬼使尚存良善之心,見她一生實在凄苦,便應允了她。
可沒想到,在生時,一家人離散;在死后,還是不得相見。
也許,這就是命運吧,走不出,又改變不了。
文/小江
公主號/一只辣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