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1-25 21:54:439
“鏘咚鏘，咚鏘咚鏘……”震天的銅鑼聲和嗩吶聲在某個村落響起，一個臉蛋兒凍得通紅的男孩大膽地拿起手中的打火機，點火，迅速引燃早已擺好的長龍鞭炮。瞬時，鞭炮像一條燃燒的火龍般炸裂，身上粉碎的零件四處飛舞，散發出紅色的煙霧，使人嗆咳。
女人這天風光的出嫁了。風光，身著娘家為其準備的嫁衣，大紅色棉衣上用金黃色線精細地繡著兩只鳳凰，展翅飛翔。耳垂上戴著兩只金耳環，手腕上是男方送的定情物手表。女人烏黑的長發今天特意盤起來，黑秀發，紅嫁衣，雪白的地。姑娘演變為了女人。
晨起，女人洗面，漱口，坐在床沿拿著一面鏡子，看著鏡中的自己，起眉筆，尾指微翹，細細地描繪每一根眉毛，似是在為一副黑白畫添加色彩，動作像親撫孩子一般溫柔。之后站在院子里的一棵大樹下，用木梳從發根梳起，直到發尾，那烏黑的秀發直叫人羨慕。而這一切讓農村的老人看來，是臭美，不好的習性。
一年之計在于春，一日之計在于晨。農民都抓住春晨在田里忙活，女人在婆家舒服地過了一個冬后也要參與到農活里來，而她笨拙的手法讓婆婆著急。女人的老公長期在外工作，一回來婆婆就抱怨女人這、那的不是，于是婆媳關系越來越緊張。
又是一個冬天，幾片樹葉枯黃，零零散散地留在枝頭，等待下一陣風來將其帶走。落到一片肥沃的土地上，成為土壤的肥料：或者落到一條小溪邊，隨水四處流淌；再或者落到農舍屋頂上，稍適停歇。女人就如同這片樹葉，等待她的一陣風。不久，女人生下一個女孩，瘦弱的母親沒有太多的奶水，只能用奶粉代替，慢慢地，女孩就再也不喜歡奶水的味道了。
女人的婆婆因為自己的女兒在縣城里需要照顧，就暫時離開了老家，留下公公，女人和女孩在家里。春季給樹枝抹芽，修枝，除草，播種花生等農活就落在公公和女人身上。女人本是家里的小女兒，一直被哥哥姐姐寵著，哪里吃過這么多的苦？還得背著孩子在田里忙活。于是女人懈怠了，她很想注意，不那么累，而這一切也就讓公婆更加反感。
農村的四五月份十分美麗，櫻桃花，杏花都在盛開，女人家院子里的月季花也一個個含苞待放。空氣中各種香味夾雜在一起，一股濃郁的味道撲面而來，使女人心里憋悶的很。這天是不久前去世的一位長輩的忌日，很多親人都要從縣城趕回來。
女人一大早就起來忙活，吃過中飯，都散的差不多了，留下女人在家收拾。小姑子和弟弟受婆婆委托在家幫忙照看小女孩，女孩在搖籃里睡得香熟，被姑姑抱起也不曾感覺。就這樣小姑子抱著女孩出了門，準備悄悄離開。也許是一陣風吹得女孩發冷，也許是空氣中郁郁香味讓女孩沉悶。于是女孩哭了，女人聽到哭聲趕忙丟下手中正在清洗的碗筷從廚房跑出來。呈現在女人面前的是小姑子和弟弟抱著自己的女兒，手里提著尿布奶粉往嶺上走的畫面，女人頓時明白了什么，也立即失去理智般發出撕裂聲：“哎~”，用盡全身力氣喊出這一個字，什么都忘記了，什么也不顧了，萬千委屈隨著這一個字眼迸發出來，然后愣在原地。一股活泉從心底涌出，通過淚腺噴出，雙手十指緊扣掌心，面色由憤怒變為委屈再變為恐懼。此時，小姑子和弟弟早已回頭，他們看見一個母親在面對即將失去孩子時所表現出的強烈反應，他們害怕了，連忙將小女孩還到女人手里，然后說：“嫂子，是你婆婆讓我們把女孩帶到城里去的，她來照顧，這樣你在家也輕松些嘛……。那我們先走了啊，車子還等著在呢。”女人什么也沒聽清，只是雙手用力抱住女孩，輕撫女孩的臉頰，一邊搖晃，一邊哄著“哦~乖，乖，不哭，不哭，睡覺喔……”然后進屋，將女孩放在床上，自己側躺在旁邊，用手輕拍孩子的肩膀，一起慢慢入睡。
接下來的時間，女人對于農活更加不管不顧了。每天，每時，每刻都不離女孩，比之前更加在意，更加疼愛，更加珍惜。終于過了一個月以后，婆婆耐不住了，親自回老家將孩子抱走。跟女人說這是為孩子好，為家里好所做的決定。這次女人沒有尖叫，沒有憤怒，沒有哭泣。因為她早已在為這天做準備了，這次留下的是肚子里的一灘苦水。
女人更加堅強，成熟了。她每天都會見到女孩，在夢里。她將女孩用過的枕頭一直留在枕邊，每天伴隨一股奶香入眠。
后來，聽說女人的公公因勞累使長期慢性病加重去世了。婆婆認為是女人在家照顧不周導致，所以埋怨女人。女人沉默了，她本來安靜的性格變得更加安靜，也變得倔強。過了幾年之后，女人也到城里打工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