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瑣憶——寫于歲末晝短夜長之日

皚雪飄飛,又入冬節(jié)。

偶然翻閱三年前今日所寫——

鄉(xiāng)情是心中解不開的結(jié),是永恒的夢寐與思憶,非久居異地而不能體會。對于只身異地的游子而言,鄉(xiāng)情最是無處不現(xiàn),譬如身邊洋溢著湯圓的甜馨,內(nèi)心卻遙思起故園的水餃;寒夜里眺望空中的皎皎明月,思緒中即不覺蕩漾“月是故鄉(xiāng)明”的嘆息。日復(fù)一日的千里不易還,任往昔那些熟悉的記憶魂牽夢縈,終然凝作內(nèi)心深處最刻骨的殤慟。離開故土的那一剎,鄉(xiāng)情即從隱匿中漸漸現(xiàn)形,無孔不入,無刻不侵,幾令漂泊者措手不及,始而明白鄉(xiāng)情中那些無比依戀的點點滴滴是經(jīng)由自幼生長中的日積月累而成,早已將人與故園密不可分地連為一體,故而一旦遠離,必將牽動觸及靈魂的召喚——式微式微,吾唯欲歸。

彼年漂泊異地、輾轉(zhuǎn)流離,每逢節(jié)令倍思故園。恰如冬節(jié)中見湯圓遂憶水餃,當索居迢遞之外,昔日極為尋常之故園點滴常常洶涌浮現(xiàn)腦際,方覺尋常之可貴,待回歸,愈知珍惜。

故園中白雪紛飛之際,處處可見玩雪幼童,洋溢無限歡聲笑語。學校途中,與小伙伴買幾支糖葫蘆,行路中又往往語鬧忘食,唯可臨近校門口檢查之前忙忙吃完。冬節(jié)傍晚日落極早,回家宛如風雪夜歸人,只待鍋中沸騰,圍坐共啖水餃,電視內(nèi)容照例播放,卻從無意關(guān)注具體節(jié)目。見窗戶結(jié)霜,遂近前信手劃寫,以指尖將花體字盡情揮灑,或弗及端詳評賞即褪化殆盡,亦不覺可惜。

及年紀稍長,更愛靜賞滿樹銀裝素裹,腦際浮現(xiàn)書中詩篇,欣羨古人清悠恬澹,心向往之,遂取筆擬格律任意題撰,又尋古譜撫琴弄弦,以寥慰意興。復(fù)約摯交圍爐淺酌,猜謎雅謔,敘情論道,或取針線繡制絹帕,侍弄觀賞窗前花草,倍覺適情宜趣。

既往已矣,今夕回首恍若夢境。記憶最擅于隱藏瑕疵,回不去更加深眷戀,遂令昔景熠熠生輝。成長中不斷被流年侵蝕,終與昔日向往背道而馳,無形中竟早已面目全非。 唯可燃燒記憶火焰以從中汲取片暇溫暖。

偶然翻閱數(shù)年前文字,或覺思慮莫及今朝深遠,唯獨澄澈心境無可復(fù)制,縱然略顯稚拙卻異常純摯珍貴。故爾牽動無限嘆息追思懷戀,以致徘徊其間,流連忘返。

近年也嘗思考究竟為何寫作呢?

后之視今,亦猶今之視昔。

文字所錄,終將逝去。

宛若皚皚飛雪,無限澄凈空靈俱歸消融。

然,所過者化,所存者神。

何需喟嘆倉促憾恨短暫,昔景已落成永恒懷戀。

或者綺麗輝煌終將逝去,如今所寫亦僅系閃瞬既往。

恰如無能永遠單純,深諳世故再度回首,感慨往昔情致已成追憶。

唯獨所寫文字留存,凝格既往心境思緒,宛若璀璨星辰,幽暝中靜靜綻放光芒。

無論晝夜無常,坐觀此消彼長,亦或朝暮旦夕,遍歷寒暑炎涼。往昔初衷、此刻希望盡于筆尖流溢永存,令無情歲月猶堪回首淺顧。

從此浮生落落,無畏前路茫茫。

縱難抵冥冥侵襲,亦已無憾無悔。


——2017.1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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