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晚上八點鐘,左右高樓林立,我站在夾在中央的天橋上,數著橋下穿梭的車輛。如果一天算一輪回,那么夜晚就是一座城市最美的年華。
這是我來這里的第四年,車水馬龍繁華依舊。只是比起當初,沒了憧憬,少了期待,只覺得疲憊。一個人生活,是真的很累。
十三朝古都,國際化都市。 我讀大學就在隔壁,一代代莘莘學子美其名為“大秦帝國第一帝都皇家師范”。只是后來在這就業的艱難時刻,這些天之驕子大多都回家當起了鄉村教師,勵志要“為建設家鄉之崛起奮斗終身”。
“學高為師,身正為范”是我們謹記的校訓。我覺得沒有滿腹經綸,就別去誤人子弟,我不愿當老師。
于是頂著七大姑八大姨拽我回家的壓力,拼命留了下來,找了一份編輯的工作。其實在這里并沒有值得留戀的人,當初只是單純想過快節奏的生活,鐵了心了說要尋找生命存在的意義。現在想來真挺傻缺。
畢業以后大家便各奔東西,某鄉鎮小職員,某鄉村小教師的,天南地北想見一面也不容易,那些諸如要坐著高鐵去隔壁吃碗重慶小面再回來k個歌的美好幻想也就不了了之了。
鄭琦算是為年輕一代掙了口氣,畢業死活不肯回家,留在市里的一所民辦高中當了地理老師。但這一切卻都是為了香菱。
香菱本命不叫香菱。她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生日是哪天。在養父母家中長大,雖沒有忍饑挨餓,但畢竟是寄人籬下,受盡了養母親生兒子的欺負。聽完她的故事,我們便賜了她這一美名。
鄭琦和香菱從上大學就在一起,前前后后四年多。畢業時香菱不愿回那個讓她受盡委屈的家,鐵了心要留下。于是鄭琦也就留了下來。
原以為他們會這樣一路走下去,鄭琦也這樣以為。
但事實上有些愛情比不過面包,有些人是終究留不住。這個繁華的世界,誘惑太多。
香菱走了,丟下鄭琦跟一個本地白領走在了一起,“我想要安定了,去過安穩的生活。”她說。
“對呀,我就一窮光蛋,人家憑什么跟著我吃苦受罪。”空蕩的路上,鄭琦搖搖晃晃摔著酒瓶,“孫子你聽著,老子一定會過的比你好。”
“鄭琦你TM還真爭氣啊!”我追著他喊。
香菱走了,鄭琦最初留下來的理由也就沒了。那段日子他換了工作,瘋狂加班。他要努力留下來,過的更好。
2.
我們守著同一座城,隔三差五還能小聚一番。此刻,我在天橋上正是等他。
四點鐘的時候鄭琦短信約我吃飯,我說沒空,改天。他死乞白賴的說代金券要過期了,一個人吃火鍋太傻逼,不吃代金券作廢了那更傻逼。
“我感情就是你為了省幾十塊錢一陪吃飯的道具”。我受不了他的短信轟炸,直接撥通了他電話。
“那可不,這叫精打細算。幾十塊也是錢,掙錢多不容易啊,我還要存錢買媳婦兒呢!”他說的理直氣壯又順理成章。“你看你這家伙,以后肯定是個月光族,先說好別問我借錢,老子不借。”
“滾你丫的,我可是要當個有存款的小資女的人。”
“抱歉啊,卷子,實在太堵了。”鄭琦來的時候已經九點了。“有車沒車都堵的沒效率,還是我明智,壓根就不買。”
“買不起就買不起,一土鱉裝什么大閘蟹。”我瞪了他一眼。他嗤嗤的笑著,整個一傻缺。
代金券抵了七十塊,付了二百。
“你要是不請我吃飯吧,你這二百塊錢也就不用花了,離你去越南買媳婦兒的目標不又近了一步。”
“你這邏輯不對,媳婦兒是得買,但火鍋也得吃。七十是優惠,算結余,二百不花那就是從牙縫里摳出來的,叫節余。不一樣你懂嗎?虧你還學文學呢!”
他總有這樣奇葩的邏輯。其實我知道,省不省得七十塊他并不在意,只是想給整日為生活奔忙的自己找些安慰。孤獨的城市里,能無所不談的只有我。
但也是啊,精打細算是在這座城市里生存的必備技能。剛畢業的我們找不到好的工作,工資也不高,還常被無良老板克扣。如果不精打細算,那么等不到月底就會捉襟見肘,再說可憐一點可能就會被房東趕出來露宿街頭。
如果暖男就是幽默溫柔又會照顧人,那鄭琦妥妥的算一個。雖然我們總是掐架,說話犀利還帶著損招兒,但也是因為夠鐵才敢這樣放肆。
一個人留在這樣一座瞬息萬變的城市,說不出的是孤獨。好在還有鄭琦,還有個能說話的伴兒。
我曾在發高燒迷迷糊糊的時候撥通了他的電話,他假也沒請的就跑過來送我去了醫院。后來被發現挨了批評。我能想象他是怎樣捏著拳頭把那顆強大的自尊心壓回心室里的。
可這一切,他原本不需要承受。父母已經鋪好了路,就等他回家。窮屌絲到高富帥,也就在這么一回頭。
鄭琦愿留在這座城,因為香菱就是他最大的夢想,可后來這夢想面目全非。
一切都要歸零,一切都在重頭開始。
3.
上大學那時崇尚自由,整日標榜詩和遠方,甚至還想要一把破吉他流浪天涯,想著在街頭巷尾搞不好偶像還會出來整首合唱。喝著類似“夢想還是要有的萬一實現了呢?”這種雞湯,不知道饑餓有多么痛苦。
現在想來當初也真是吃飽了撐的沒事瞎扯淡。
看著車水馬龍,五彩斑斕的大城市曾一心想留下,因為在這里能見識到更豐富的世界,能學得到更多的新鮮知識。
這也是我曾經拼命想要留下的理由。那時不知天高地厚,出奇的相信自己能力非凡,注定會成就一番偉業。
可日子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變得這樣艱難,我也分不清楚。或許年輕氣盛的孩子就該用現實泄泄火。
現在,我終于如愿的過上了朝九晚六的生活,但卻要七點鐘起床匆匆走出家門,到站牌前擠公車;下午加班到傍晚,站在菜市場里跟賣菜的大媽討價還價,回家亂七八糟煮頓飯就呼呼大睡,偶爾出去和朋友見一面還要穿過大半座城,倉促見一面,趕著最后一趟公車回家。
和鄭琦吃完飯回家的時候,已經快到凌晨了。我趴在最后一趟公交車的座椅上,窗外的繁華與喧囂都隨睡意變得朦朧。
“什么破提案,改!”我夢見老板摔著我的策劃書咆哮著。
“姑娘,該下車!一路沒動靜,你是不是坐過站了!”醒來時,司機正回頭沖我喊著。
我站在空無一人的路上不知所措。看著昏黃的燈光分不清方向。
我終于可以一個人享受這繁華的夜了,你看,這城市多美。
可為什么,我的眼睛里沁滿了淚。
我曾苦苦追尋的這一切,現在好像都屬于我了,但似乎這一切也都與我無關。
4.
早晨我揉著惺忪的睡眼從家門口走過,街角咖啡廳喂的那只又肥又懶的貓又在喵喵的叫我了。
我來不及走過去撫摸它柔軟的身子,回頭多看一眼都來不及。
新的一天又開始了,我依舊走在奔忙的路上。
關于夢想,已經被時間打磨的失去了最初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