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詞話》,王國維先生作品,詞學(xué)評論著作。
作者首先提出了詞的“境界”說。一首詞好不好,主要看境界。有境界就是好詞。王國維先生認為,五代、北宋詞有境界。認為南宋詞除了辛棄疾詞外,整體沒什么境界。
但作者并未在書中給出“境界”的確定定義,這造成了后來很多研究家對王國維的“境界”提出了自己的研究觀點。
境界本是佛教名詞,意為:自家勢力所及之境土。另外,境界也有人們平常習慣性的理解與含義。在《人間詞話》中,王國維“境界”一詞并不指佛教名詞,而是有兩種含義:一是作為詞的專業(yè)批評術(shù)語,二是作為人們平常習慣的理解與運用。
圍繞“境界說“的總論點,作者分別提出了下列內(nèi)容。
造境與寫境。作者說這是理想與寫實的區(qū)分。但這兩者又很難分別,因為兩者互相鄰近,交互。后來各位研究《人間詞話》的大家也給出了五花八門、各自不同的意見。我個人認為可以簡單地理解為:寫境,就是寫的東西是符合現(xiàn)實實情、常理或客觀邏輯規(guī)律的,比如真實的事件、情景等。造境則相反,寫的東西是不符合現(xiàn)實實情、常理或客觀邏輯規(guī)律的。比如玄幻小說,比如卡夫卡的《變形記》。
或者也可以簡單地說,寫境是寫實,造境是想象。當然,誠如作者自己所言,這兩者不是截然分開的。因為寫實時一般只擷取片斷,也似有想象創(chuàng)造成分;而想象與虛構(gòu)時,也要運用真實世界或經(jīng)驗知識里的材料,所以,想象的東西也有寫實的成分。
有我之境與無我之境。王國維自己的解釋是:“有我之境是以我觀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無我之境是以物觀物,故不知何者為我,何者為物。”又說:“無我之境,人惟于靜中得之。有我之境,于由動之靜時得之。故一優(yōu)美,一宏壯也。”
關(guān)于這兩者,后世研究家也是意見眾多,多有闡述。我個人比較贊同葉嘉瑩先生的觀點。她認為:所謂有我與無我,并不是真沒有一個感受者和寫作者(感受者與寫作者一定是存在的),而是這個感受與寫作的主體,與他所感之物是否和諧順滑,沒有矛盾沖突。如果有沖突,則能明顯地感知到我與情景是分開的兩個,這樣的境界叫有我之境。如果沒有沖突,則主體與外在情景和諧一致,這樣的境界叫無我之境。無我之境因和諧順滑顯示著優(yōu)美,有我之境因矛盾沖突而顯示出或?qū)α⒒驋暝蚨窢幓蚴б獾暮陦选?/p>
個人認為:順滑一致的無我之境,類似于忘我狀態(tài),或人與物融為一體的狀態(tài),是一種存在的呈現(xiàn),一種天然自然的反映。這種狀態(tài)中的感受者和寫作者,他于靜中消除了個人限制,得到了宇宙智慧的啟迪或流經(jīng),他的靈感或詩句如有天助,如神來之筆,非個人智識所為。無我之境的詩詞,如“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用王國維自己的話說是“以物觀物”,其實就是第三者之眼,或說是上帝之眼。這種詩句,確實是得自靜中。比如打坐、靜心、極深的禪定、或瞬間的恍惚、或于生命存亡的危急關(guān)頭、瀕死體驗等情景中,突然一下了悟到宇宙人生的智慧,智慧的火光在心頭一瞥一閃,由此得了靈感,美妙詩句在心中冒出,從而創(chuàng)作出了各種傳世藝術(shù)作品。
非獨景物才叫境,人心中的情感也叫境。故能寫真景物真感情者,謂之有境界。
境界有大小,但不以是而分優(yōu)劣。“微風細雨”未必遜色于“長河落日”是也。凡物可以以小見大,也可以大見大,本無關(guān)乎優(yōu)劣。
意境。就詞的內(nèi)容方面,還可分為意和境。作者說:出于觀我者,意馀于境。而出于觀物者,境多于意。簡單理解就是:意多寫主觀感受,境多寫景致氣象。當然,也不是一概而論,兩者也多有錯綜。
主觀與客觀。王國維先生直接舉例說明。如《紅樓夢》作者閱世深厚廣博,所以客觀的寫作材料多,故可以寫《紅樓夢》,這叫客觀。而如李后主,生長在深宮,閱世少,閱世越少,性情愈真,所以易寫主觀的真性情。所以,王國維先生筆下的主觀與客觀,指的是寫作材料及立意出發(fā)點的主客觀。簡單來說就是,人生閱歷豐富的人易寫客觀的作品,人生閱歷簡單的人易寫主觀的作品。
作者提倡:詞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什么叫赤子之心呢?就是真性情。
作者還提出了另一個詞:詩人之眼。什么叫詩人之眼呢?王國維用“政治家之眼”作了對比。他說:“政治家之眼,域于一人一事。詩人之眼,則通古今而觀之。詞人觀物,須用詩人之眼,不可用政治家之眼。”
《人間詞話》的結(jié)構(gòu),可分為理論與實踐兩大部分。卷上的前六則是理論部分,后面的幾十則,則是運用具體詞人的詞來舉例評論、說明,是實踐部分。
在《人間詞話》里,王國維先生評點了很多詞人與他們的詞。他認為,古今人詞之以意勝者,莫若歐陽修;以境勝者,莫若秦少游。他喜歡五代北宋時詞,喜歡李后主、馮延巳的詞;喜歡蘇軾、秦觀、歐陽修、晏殊等;南宋只愛辛棄疾一人。對李清照有偏見,在《人間詞話》里只字未提李。對周邦彥的詞也較推崇,多有分析。后人他比較推崇納蘭性德。
書中也簡單點出了自古以來詞評界幾大學(xué)說,如(南宋)嚴滄浪“興趣”說、(清朝)王士禎“神韻”說。我想還包括作者自己的“境界”說。
葉嘉瑩先生給境界下的定義。所謂“境界”,實在乃是專以感覺經(jīng)驗之特質(zhì)為主的。換句話說,境界之產(chǎn)生全賴吾人感受之作用,境界之存在全在吾人感受之所及。因此,外在世界在未經(jīng)過吾人感受之功能而予以再現(xiàn)時,并不得稱之為“境界”。
從這個角度理解王國維先生的境界論或境界創(chuàng)作,也就是說,一篇好作品需有兩個基本條件:一是感受性,二是表達能力。也就是說,一個作者必須首先對其所寫之對象能具有真切的體認和感受,又須具有將此種感受鮮明真切地予以表達之能力,才算具備了寫一篇好作品的基本條件。兩者具備的作品,才可能有境界。
對于愛寫作的人來說,在這兩個方面下功夫就有了方向性。關(guān)于如何提升感受能力,個人認為要多讀書、多觀察、多體驗、多思考,也就是要增加知識、閱歷、智慧。至于如何提升表達能力,就是要多讀多寫多練。
王國維先生說,詩人和常人,都有內(nèi)在情感和外在所見,但于境界實有不同。《人間詞話》里寫道:
山谷云:“天下清景,不擇賢愚而與之,然吾特疑端為我輩設(shè)。”誠哉是言!抑豈獨清景而已,一切境界,無不為詩人設(shè)。世無詩人,即無此種境界。夫境界之呈于吾心而見于外物者,皆須臾之物,惟詩人能以此須臾之物,鐫諸不朽之文字,使讀者自得之。遂覺詩人之言,字字為我心中所欲言,而又非我之所能自言,此大詩人之秘妙也。(《人間詞話》補遺十二)
誠載是言!同樣的景物,詩人和常人的感受是不同的;豈只不同,常人常常視而不見,甚或蔑視鄙棄,徒增煩惱抱怨。所以,要想感受到詩人眼中的美景怡情,必須得培養(yǎng)一顆詩人之心,一雙詩人之眼。才能不只從詩詞等藝術(shù)作品中看到美,也能在平凡的日常生活中發(fā)現(xiàn)感受到美。感受到美,才能抵御平凡生活的瑣碎、煩惱和不如意,才能把平凡生活過成詩和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