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紅艷走了,她選擇離開紅塵。紅塵于她,不過47年的光景,沒享什么大福,倒也晃悠的氣定神閑。我經常羨慕她時間很多,不用上班打卡,每天去濟南大明湖轉轉,買點菜回家。而我就忙成狗,上班,做心理咨詢,學習專業知識,參加團體培訓,寫文。
如果不是母親突然離世,紅艷依然會在紅塵中逍遙。但是沒有如果。她是個美女,卻一生未嫁,跟在母親身邊,吵吵鬧鬧,充滿了人間的瑣碎與溫暖。
母親走后,她就像個被遺棄的嬰兒,無法獨立存活。嬰兒無法單獨存在,有嬰兒的地方,必會有守護者。紅艷被留下來,她感到絕望凄冷,怎么辦呢?媽媽不見了。。誰來守護我?
2
那段時間,我有些厭煩她祥林嫂般的訴苦模式。無論你說什么,她總是說她的悲傷。
作為咨詢師,對來訪者是有責任與義務的,付費咨詢,在專業框架下,以來訪者為中心,針對來訪者的生命進行工作,費用是協議,費用是象征,費用是咨詢師對來訪者服務的開始。因為付費,咨詢師會專門安排時間,這個時間,專屬來訪者。
作為朋友,有的只是喜歡。我有時間了才會陪你,我忙完了才會陪你,我心情好的時候,才會陪你。
紅艷的母親走后,建議她去做專業的心理疏導,她說:"咨詢師能做什么呀?咨詢師也就陪你說一個小時,能解決什么問題嗎?能24小時陪你嗎?"
大家都是成年人,誰能24小時陪護她呢?她在尋找母親,誰又能替代她母親呢?
世事無常,心理成長是硬道理。
我們雖然是好朋友,是閨密,三觀卻截然不同。
2012年此時,我跟她坐在路邊喝酒,我邊喝邊哭:"我真活夠了,我不能再這樣活著了,我要換種方式,我要換朋友圈!"
她就笑:"你想怎么活?"
然后她見證了我變化的過程,開始上心理咨詢師考前輔導班,考證,去參加社區的心理普及宣傳活動,去青少年素質教育基地當專家,做了五年依然熱情不減。她有時會跟在我身邊,幫我做做會務,以我助理的名義出現。
她覺得她洞察人世,不用學心理,就很明白。她經常一副居高臨下的樣子,坐在活動場域,看看我們做心理體驗練習,看著我們哭的稀里嘩啦,看我們笑的很大聲,搖搖頭說:"瘋子嗎。"
她母親的離世,帶走了她的洞察。母親,多么溫暖的稱呼,是她的心理基礎。母親走了,無疑是釜底抽薪,她的心,開始變冷變空,對未來充滿了恐懼。
我說:"我們是朋友,從高中就在一起,我壞壞的樣子你見多了,我變成咨詢師,你可能不相信。這也是為什么,咨詢師不能給親朋好友做咨詢的原因。我給你推薦幾個咨詢師,你需要做哀傷處理。或者,你也來學習吧。"
紅艷就說:"你多刻苦和聰明呀,誰能像你一樣,學了就能出來?當年跟你一起考證的人,有幾個像你一樣還在做咨詢呢?我可不行,我沒那么好命。"
她只知道我喜歡心理學,知道我刻苦。不知道我有多刻苦。我有一句話:"我要努力到讓小我無話可說,堅持到感動自己!"
第一次在微信群講微課,怕講不好,就先錄音,一遍一遍重錄,一直不滿意,從晚上七點,錄到十二點,最后,自己哭了:"為什么對自己這么苛刻,微課又不是考試?"
第一次站在家長講堂上,緊張的聲音顫抖,依然是堅持下來了。最恐怖的一次,是剛剛開始覺得自己講的挺好,飄飄然的時候,又是家長會,學校竟然請了央視的張玖祥教授,我的講座緊隨其后。坐在張教授身邊,我緊張的說不出話,我對他說:"在你后面講座,我好緊張。"他笑笑說:"在你前面,我更緊張,我害怕美女。"
一笑,壓力稍緩。
我給紅艷說:"我們是同學,一起長大,我能做到的,你也能。阿姨走了,生活還在繼續,我們一起,走下去。"
她只是喃喃:"我怎么辦?怎么活呀?"
以身說教,在她這里行不通,我的成長史,勵不了她的志,甚至她更自卑了起來:"你太優秀了,我一無是處。"
明明見證了我蛻變的過程,優秀的代價是堅持不懈的自我成長,卻直接看到結果,同樣的五年,天壤之別。她懼怕努力。所謂好命,是拼搏堅持努力的結果。
3
上個周六,陪伴了她一天,她抱怨人情冷暖,說她嫂子讓哥哥回家住,陪伴她,可是哥哥就知道出去玩兒。我說:"你又沒有病,為什么要哥哥陪?他有他的工作和生活呀。阿姨走了,他也很難過,你們要互相安慰。"
紅艷搖頭嘆息:"我的心病了。"
我說:"心病了,就是找心理醫生,給心看病。"
她就又說:"有什么用呀?那么貴。"
多少錢,買不回心呀。自助者天助,她如此不肯幫助自己,我就是有再好的專業,也無用武之地。我只能做一個朋友該做的,有時間就陪陪她。
4
4月12日,紅艷選擇在家里的暖氣管上自縊。沒有通知我,沒有通知她哥哥,而是給一個認識不久的男朋友發信息,把銀行卡密碼留給他,讓他幫著處理后事。
她哥哥是濟南油漆廠的職工,去廠里請假,消息輾轉到我這里是周六了。當時我剛剛主持完《如何成為一名有咨效的咨詢師》的活動沙龍,接到這個電話,瞬間退行,當著督導師的面,哭到崩潰。
那個成熟的咨詢師不見了,我只是個痛失摯友的孩子,哭到鼻涕眼淚與頭發交織。
紅艷的離去,讓我感覺孤單。
作為一個心理咨詢師,自己的閨密、摯友,竟然自縊身亡,我有些內疚,有些自責,有專業的惆悵,生出很多無力感。
終于想到那句話:咨詢師是人,不是神。承認自己是有限的,面對紅艷自己的選擇,我就是無能為力的,允許自己悲痛,允許自己害怕,找自己心理督導師進行哀傷處理。
紅艷選擇不通知我,是為了不刺激我,她那么愛美的,整天以美女自居,47歲了,臉龐白皙,沒有一絲皺紋,看上去就是三十出頭,經常說:"我可比你顯年輕。"
我就很包容的笑:"好,你年輕,你美!"
她比我年輕比我美,怎么會讓我看到她自縊后的樣子呢?在我心里,她就一直美美的。
她那個男朋友以為是個玩笑,大家都知道她因為母親離世心情不好,她發了那張把床單掛在暖氣管上的照片給他時,他回復:"別胡鬧,快解下來,好好睡覺,我明天去看你。"
我不知道,她當時怎么就把自己放上去了,她有沒有后悔。我有些害怕,獨自在家,總感覺她依然坐在那把椅子上,總感覺她還在。
朋友說,她是不會來嚇唬好朋友的,她一生沒結婚,沒有幾個朋友,我們在她的生命里,帶給她很多快樂時光。
是啊,紅艷,我們是同年同月同日同學同班同位,現在卻本質的不同,陰陽兩界了。
不同的選擇,帶來不同的結果,會有不同的人生。紅艷的離世,讓我感覺孤單的同時,更加意識到,心理健康的重要性,也堅定了我,普及心理知識,從事心理咨詢的信念。
親愛的紅艷,我的摯友,一路好走,你永遠比我年輕,比我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