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厲的女聲帶著一絲歇斯底里夾雜著男人的幾句低吼,讓我在睡夢中陡然驚醒,原本因睡著而放松的身體忽然一僵,吵架了,他們在吵架。驚恐、惶惶不安的情緒迅速控制了我,我條件放射的趕緊將被子拉過頭頂,密密實實地蓋住整個自己,捂住耳朵,蜷縮在一起,被子里空氣憋悶卻讓我覺得足夠安全,不會有人看見我流淚,不會有人知道我很害怕。
爭吵后爸爸媽媽誰也不和誰說話,而我也極為小心翼翼的說話做事,擔心爭吵隨時爆發,這種時候我挨罵的機率也會比平時高,不過六、七歲的我已經能感受到什么叫如履薄冰。他們爭吵的內容大的方面涉及到家里的經濟和我的教育問題,小的方面就隨時隨地,比如凳子沒擺好,讓某人絆了一下、沒看好火讓湯汁熬干了、收拾好的房間又被弄亂等等,吵架變成了生活中的溝通方式,信手拈來,就那么自然而然的。
家里冷戰的低氣壓常常讓我憋悶地喘不上氣,我用力的提氣呼出才感覺到好一些,媽媽敲了我的房門,我回頭看見她眼睛紅腫的走了進來,啞著聲音問我,“如果我和你爸爸離婚,你跟誰”,我認真的在想這個問題,突然她哭出聲來,“如果我們離婚了,你可怎么辦呀?”我呆呆地看著媽媽,眼淚不斷掉落,肩頭不可抑制的聳動著,我很想跟她說“你們離婚吧,這樣大家就不會這么難過了”。最終是沒有離婚的,媽媽覺得那樣我會過得很可憐,于是日子就在吵架、冷戰,吵架、冷戰中循環著,我上初中了,變得日益沉默,逐漸成為表堂兄弟姐妹里那個一看就很奇怪的孩子,親戚聚在一起會跟爸爸說,你家這個孩子怎么這么孤僻,不合群,還不愛說話,完全沒有這個年齡孩子的靈活勁。我看到爸爸的臉色慢慢變得難看,看我的眼神充滿不滿。
我不喜歡自己,覺得因為自己拖累了媽媽在一場讓她失望,疲憊的婚姻中不得解脫,也不能讓爸爸為我感到驕傲。也許因為這樣,我努力想變成別人喜歡的樣子,我順從的接受爸媽的安排,進入他們想要我進入的單位,盡管我并不喜歡。在單位我從不與人爭吵,不懂拒絕,我按捺下自己的內心,迎合別人,自己受盡委屈的時候總會想起小時候那個扎著馬尾辮瘦削的小女孩,她的眼睛很美,很多人這么夸獎過她,可她的眼睛里少有歡喜,臉上寫滿心事,說話和做事都怯生生的小女孩,我終于活成別人喜歡的樣子,我是同事口中那個安安靜靜,默默做事,不爭不搶,不管別人說我好還是不好都只是淡然一笑的溫婉的女子,我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外表色澤鮮艷里面卻起了黑斑的蘋果,小心的掩飾著里面的傷和陰影,呈現出美麗的光澤,只為讓經過的人賞心悅目。終有一天,當有人想把工作中的錯漏全都推到我身上,主管否定我努力工作的結果時,終于不能退讓,面紅耳赤,語無倫次的當著主管,所有人的面撕了一把,至此才明白,不管你怎么做,也不會所有人都喜歡你,太在乎別人,只會丟失自己。
?決定辭職的時候,面對爸媽的極力勸阻,我只是平靜的告訴他們,我會對自己負責。
?我知道蝴蝶是從毛毛蟲蛻變來的,但這個過程仍讓我驚詫,它的前半生是那么丑陋甚至可以說惡心,可羽化成蝶后的它,身姿輕盈優美,色彩斑斕,在花叢中輕點舞步,映襯著天氣格外燦爛。我和閨蜜莎莎坐在公園長椅曬太陽,“莎莎,這群蝴蝶可真漂亮,”莎莎頭也不抬,“我不喜歡蝴蝶”。“為什么?”“看到蝴蝶我就想到它們正在抖落花粉,這會讓我過敏的。”莎莎白了我一眼。果然再美好的事物也不會人人都喜歡,不過沒關系,至少它有一雙翅膀,可以自由飛行,追尋美好,采擷芬芳,終其一生,挺好的,我不禁莞爾,莎莎已經大步流星的走了,我起身追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