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龍門大開,神光大放,云染天下。
一時間,天下群情洶涌,龍門!又見龍門!
自有國朝八百年來,龍門大開的傳說,僅有兩次。一次,圣主屠惡龍而立國,一次,戰王裂龍尸以定八方!
故有:文成武功莫稱雄,龍門關前說屠龍!
…………
東海岸,墨臨淵揣著自己的殺豬刀走出漁樵村,戀戀不舍卻又迫不及待,他終于也要成為茫茫屠龍士中的一個。
而在一個時辰前,他還正在屠宰場解剖一頭豬。是的,在此之前他還只是一個屠夫,一個當了十八年的年輕屠夫。
十八年前,他落地成嬰,一日成人,被當做一個怪物。幸而被墨屠夫藏在豬肚中,才幸免于難。至于為什么叫臨淵,墨屠夫只說他應該叫這個名字。
在墨屠夫的屠宰場殺了十八年的雞鴨豬牛羊,終于在七月十五這天,龍門大開,神光傳遍天下之時,墨屠夫道:“你不是一直想出去嗎?你的機會來了!”
“真的?”
“去屠龍吧!找到那條剛躍過龍門的龍,宰了它!”
“屠龍?!你開什么玩笑!”
“去吧,龍其實跟人沒什么兩樣,甚至與豬也沒什么兩樣!一刀下去,你就可以宰了它!你已經能夠三刀解牛,兩刀解豬,甚至連人…”墨屠夫頓了下,又道:“那還有什么可以攔得住你的?”
墨臨淵遲疑了下,也是,既然沒什么可殺的,那就去試試!
于是,墨臨淵便揣著自己的殺豬刀走出了漁樵村,站在岸邊,面朝無垠大海,放聲大喊。
“龍,我來了!洗干凈脖子,等我宰了你!”
轟隆隆!
大海好似憤怒了,涌著海浪想要將這個狂妄子淹死,卻又總是止步于礁石,張牙舞爪的退卻了回去。
一年后,臥龍谷。
墨臨淵騎在一匹騾馬之上,悠哉悠哉的看著四周峽谷景色,突然,山谷中傳來一聲大喝,峽谷上方迅速竄出幾道人影,刀光凜然!
“呔,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
“各位好漢饒命啊!”墨臨淵驚恐的滾落下馬,匐在地上,屁股撅的老高,瑟瑟發抖著。
“嘁,原來是個沒卵蛋的貨。”山匪頭目驚疑了一下,走上前鄙夷的看著墨臨淵,開山刀扛在肩上,抖落著身子,話從腦腔中傳出,“想活命是吧?把身上值錢的都交出來吧!否則,大爺我可是管殺不管埋的!”
“大…大爺,小的身上值錢的…就…就是這把刀了!”墨臨淵舌頭打結的把自己的殺豬刀顫抖著遞了上去。
“啥玩意兒?”山匪頭目看著眼前這把已經銅銹的殺豬刀,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再愣了一下,肩上開山刀提在手中晃了兩下,“你他媽糊弄老子呢,是吧!找死呢!”
說著,決心給他一個教訓的山匪開山刀霎時舉起,就要將墨臨淵一刀兩斷。卻見墨臨淵低著的頭微微抬起,露出一絲邪笑,右手抓刀,瞬間捅向眼前的山匪頭目,黑黃的殺豬刀上閃過一絲血光,山匪頭目頓時僵在原地,只覺得自己肚子上好似有萬只蛆蟲在蠕動。
耳邊卻聽得墨臨淵好似自言自語的道:“飲酒太多,胃太差!肺也不好,都爛完了,十二指腸也差勁,差勁,真是差勁!沒一處是好物件!”
如此評頭論足,山匪頭目最后淪陷的意識中只剩下無邊的恐懼。只見他的腹腔已被墨臨淵完整的開膛剖腹,肺被扔在地上還鼓動著,十二指腸也在清晰的蠕動,胃也還在泛著酸水,躁動的生命力就只差心臟的參與。而支持他立著的便是用殺豬刀當做前胸的橋梁,像是在掏什么東西似的,墨臨淵從他肚子里逃出最后一塊血肉,看了下,在手中捏了捏,指間傳來滑膩膩的溫熱,嘖嘖搖頭,便扔在身后,一抽出殺豬刀,山匪頭目轟然倒地!
“差勁!真是差勁!”
墨臨淵滿不在乎的站了起來,用衣袖擦拭著刀上,手上的鮮血,還從指甲縫中挑出一絲血線,像是挑鼻屎一般彈了出去,朝著那邊愣著的山匪道:“喂,你們要不要來試試啊?買一送一喲!”
“哇,嘔!”山匪們見到被解剖的支離破碎的頭兒,那濃重的血腥味涌上鼻腔,跳動的器官仿佛就在他們的腦海一樣,忙不迭的轉身就跑,風火輪似的還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
待山匪轉身跑遠,本欲再調戲兩句的墨臨淵突然愣住,皺了皺眉,看著手上,身上的血跡斑斑,眼底瞥見那黑紅的器官,如同剛從豬身上新鮮取下來似的,墨臨淵猛吸一口飽含血腥味的空氣,神情陶醉,眸中莫名的紅了起來,倏的轉過身,一把翻過這頭目騎在身上,殺豬刀反手捅進他的胸腔,一陣刀光閃爍,山匪頭目身上血肉翻飛,而墨臨淵的眼中已然徹底成了赤紅。不多時,一個骷髏架出現在墨臨淵刀下,被挑的只剩一絲血線相連的骷髏心臟處,一顆強有力跳動的心臟還在“噗通噗通”的跳動著!
墨臨淵如獲至寶般將雙手插進骷髏的胸膛,將那顆已經不斷減弱的心臟捧在手心,可后面還有粗壯血管的連接,他沒法將那血管也切斷,因為新鮮的心頭血最是美味!
“你在干什么!”
墨臨淵正要伏下頭去享受這美味佳肴之時,聒噪的聲音又來打擾,他晦氣的啐了一口,滿臉戾氣的抬頭看去,卻見眼前是一個紅如烈焰的少女正憤怒的指著自己,兩根馬尾辮扎在兩頭,圓臉櫻唇,眸如琉璃,俏皮靈動宛如火中精靈。
墨臨淵不自覺的抽動了下鼻子,從少女身上傳來的味道令他極其熟悉,一種仿佛被刻在靈魂中的悸動緩緩涌上心頭。
“桀桀桀,龍!你是龍!”
墨臨淵沉聲笑著,抓起殺豬刀朝著紅衣少女就一刀捅去,少女見狀大吃一驚,側身一躲,又見墨臨淵的殺豬刀又緊隨而來,少女花容失色的踉蹌倒退,墨臨淵死咬著不放,嘴角已經響起了聲聲得意的奸笑。
“啊!”
紅衣少女不慎被墨臨淵的殺豬刀劃破的衣袖,空中飛過一滴火星,少女的傷口隨即自動愈合。墨臨淵瞥見掉落在地上的那一滴火焰,聞著那熟悉,沁人心脾的味道,更加瘋狂舞起殺豬刀追殺而去。
屠龍!我要屠龍!我要屠龍!!
紅衣少女經過最初的失措隨即鎮定下來,任墨臨淵的殺豬刀如何近身就是傷不到分毫,眸中閃過一絲復雜神色,紅衣少女轉身飄遠。
“昂!”
一道龍吟聲響起,紅衣少女轉身間化作一條鹿角蛇身,四爪五趾的紅龍就要乘風歸去,墨臨淵見狀心中大急,手中殺豬刀脫手而出!
“鏘!”
金鐵聲響起,殺豬刀從紅龍身上磕飛,一片火紅如巖漿的鱗片從空中掉落,紅龍轉首看了看墨臨淵,旋即盤旋而上,縱橫九天。
“昂!!”
“屠龍!屠龍!”
“勇士!勇士!”
京都之中一片聲囂沸騰,所有人都被那一片如同傳世紅玉的龍鱗刺激著,眼睛里都冒出熾熱的熱氣,歡呼著,躁動著迎接屠龍勇士。而被奉為英雄的墨臨淵則乘坐三十六人抬的乘輿享受著至高的榮光。
那日臥龍谷上出現的紅龍可不止一人看見了,當人們手持刀槍趕到的時候,化作人來偷食人心肝的惡龍早已被勇敢的墨臨淵勇士發現,他奮不顧身的上前與惡龍相斗,自己雖然也身受重傷,但終于砍下了惡龍的一片龍鱗。
“勇士!勇士!英雄!英雄………”
京都沸騰了,全天下都沸騰了!所有的屠龍士都涌向京都,要一觀龍鱗。
午夜,萬寶樓。
諸多從天下各地趕來以求一觀龍鱗的屠龍士紛紛聚集在此,龍鱗將在今日在此地展覽,昭示天下!
“誒,你聽說了嗎?那惡龍又出來作惡了!昨日京城里又有三位屠龍士慘遭毒手!據說血肉橫飛,慘不忍睹啊!”
“哎,怎也不是!哪里曉得這惡龍如此猖狂,我等如此多人在此,還敢如此囂張!倒是可憐那幾位,連心肝兒都被吃了,真是可惡!”
“誒,據說這此便是要將那惡龍引出來,一舉拿下!有墨天師珠玉在前,我等何愁不能也稱一時豪杰?”
“嘶…誒,你說,這墨天師與那屠龍天師墨無定有何關系?”
“嘁!你這是說的什么渾話,墨無定不是早在八十年前就已經死了嗎?他們能有什么關系!再說了,墨家可沒有承認他是墨家子弟,這就更沒什么關系了!”
“這倒也是!誒,快看,龍鱗!!”
萬寶樓中頓時噤聲,落針可聞!樓中燭火剎那熄滅,一片漆黑中只見從樓閣深處,由大內高手一路護衛,八人齊抬的一塊青石玉板緩緩出現,上面一塊一丈大小的火紅鱗片上流光溢彩,仔細看便似乎有一條小蛇虛影在其上游走。
“龍鱗!”
一聲聲驚呼響起,眾人均不由自主的立起身來,伸長了脖子,那龍鱗仿佛如大美人兒似的怎么也看不夠。
“諸位稍坐!稍坐!”
唯一燭火通明的高臺上,萬寶樓掌柜朝著眾人團團作揖,企圖安撫下躁動的眾人。好不容易安撫下來,掌柜方才將準備好的說辭緩緩到來。
“諸位蒞臨萬寶樓,寒舍蓬蓽生輝……”
三樓雅間,一位昂藏大漢輕酌著杯中酒,看著堂中滔滔不絕的掌柜和四周如同色中餓鬼一般的屠龍士,揮手將屏風移來遮掩,他才嗤笑一聲,“你就這么肯定她會來?”
一旁,一個渾身遮掩在黑色斗篷中的人低聲笑道:“放心,老夫謀劃了這么多年,她一定會來的!百年之期將近,鬼門洞開之日,她若是不想再等一百年,必定會來!”
“呵呵,但愿!”昂藏大漢輕笑不語,若有若無的瞟了眼房頂,放下酒杯抱手假寐起來。
房頂上,墨臨淵正抱著一個鮮活跳動的心臟大快朵頤,頭上寒云籠月,星月無光。
“昂!!”
九天之中,突然傳來一聲憤怒的龍吟,墨臨淵頓時愣住抬頭望天,那一道飛火流星。
雅間里,昂藏大漢陡然睜開雙眼,精光暴閃,身旁的黑衣斗篷人桀桀得意的低笑著。
“龍!是龍!是龍來了!”
萬寶樓中,屠龍士們皆又驚又喜的歡呼起來,再也顧不得看那龍鱗,紛紛提起手中的兵器,邁步而出。
“昂!”
一個鹿角麒麟頭的龍首從濃云中探出,直視房頂上的墨臨淵,龍眼中情緒莫名,竟是有些晶瑩。
墨臨淵不由松開了手中的心臟,滿嘴鮮血的與龍眼對視,仿佛被它的紅色沾染,他的眼睛也瞬間赤紅了起來。
與此同時,夜中寒露深重,陰風陣陣,烏云密布,無聲的嗚咽響徹云霄。
七月十五,鬼門開!
“昂!”
又是一聲龍吟,仿佛制止了墨臨淵摸向身旁的殺豬刀,龍首大張,一顆小太陽自其中緩緩游出。
是龍珠!!
屋頂下的眾人紛紛驚詫,喧鬧著從萬寶樓中登樓而上,爭奪這絕世至寶!
“呔!”半空中一聲暴喝,一道刀光自萬寶樓中傳出劃破天際,直劈龍首!
“昂!”緊接著憤怒龍吟響起,一道火柱瞬間自龍珠中噴薄而出,直射刀光來處!
轟!
萬寶樓三層瞬間被烈焰焚燒殆盡,無數正在攀爬的屠龍士們哀嚎遍地。而墨臨淵不知何時已經被龍珠禁錮的一個元氣圈包圍其中,耳旁聲聲龍吟響起,響在心頭,卻是化作一道道輕語。
“臨淵,你快醒醒!臨淵,臨淵!”
墨臨淵眸中的赤紅如潮水退去,這道熟悉的聲音,這個熟悉的味道,這篆刻于靈魂的悸動!
“是你嗎?赤云!”墨臨淵脫口而出。
回答他的是一聲清幽的龍吟,那是肯定的語氣,那是溫柔的輕吟!
一如當年,臨淵鎮守三界淵時,自云端款款走來的赤云,那喚醒春風的輕語,羞煞百花的笑靨,猶如一縷暖陽照進了深不見底的深淵,也照進了他的心田,從此便魂牽夢縈,一生癡迷。
只是,那時你是高高在上的神女,而我只是卑賤的魔龍。
“桀桀桀,真是感人啊!”
就在火焰龍珠即將飄向墨臨淵之時,黑衣斗篷人陡然出現在半空,與赤云龍首,墨臨淵三角而立。袖手掏出一個漆黑如墨的東西,反掌推給墨臨淵,“這是物歸原主!好好享受吧!”
“昂!”
隨著被觸犯威嚴的龍吟怒吼,那漆黑東西瞬息穿過火龍珠的覆蓋范圍,一把涌向墨臨淵的心臟!
嗡…噗通,噗通!
隨即,墨臨淵的胸腔里傳來一聲聲擂鼓般的震動!那是心臟,那是墨臨淵的心臟!
原來,墨臨淵一直是無心之人!
“啊!”
墨臨淵頓時如針扎難受,猙獰著怒吼起來,身子一點一點的發生蛻變。
漆黑龍鱗,龍,雙翼,虬首……
魔龍?!
“昂!”墨臨淵仰天長嘯,烏云瞬間被吹散了許多,連那陰風都為之一窒!烈焰噴吐,京都中頓時燎原四起!
“咣~”天邊烏云陡然分作兩端,一片祥云之中傳來一道威嚴宏大的聲音涌入墨臨淵的腦海。
“魔龍臨淵,八百年前觸犯天條,受斬首一刑不思悔過。三百年前再亂人間,受分尸之刑仍不知悔改,一犯再犯!今,敕令天師墨無定,將汝魂飛魄散,永不超生!”
“天師墨無定領上仙法旨!”一旁,黑衣斗篷人適時出現,揭開斗篷露出真容,魔龍臨淵看的睚眥欲裂,可不正是鼓動自己出來屠龍的墨屠夫嗎?!
“嗷……”被上仙禁錮住身體的臨淵卻只能對他齜牙咧嘴,腦海中隨即又響起那道至高無上的聲音。
“太陽神侍者赤云,與魔龍臨淵暗生情愫,花開月樹。天帝憐汝體弱,貶汝入龍族。汝今不思悔改,意圖擾亂輪回秩序!實在不可饒恕,今有天師墨無定上請,著即刻拿赤龍赤云,下無間煉獄道!”
“昂!赤云!”臨淵怒吼著,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從祥云中透過一絲微光,將赤云束縛住拖走。
紅龍有淚難離舍,痛徹龍吟亂心扉!
“賊老天,去死吧!”
臨淵瞅見空隙一口火焰龍息噴吐而出,卻乍見眼前黑光一閃,渾身被大力禁錮,身下的殺豬刀陡然化作流光繞著脖頸轉了一圈。
直到這時,臨淵才感覺到,原來殺豬刀真的也是可以屠龍的!當意識逐漸沉淪,耳旁響起墨無定的冷笑。
“桀桀桀,養了你十八年,就是為了等今日!”
而于旁人所見,卻是天師歸來,墨無定召來九天祥云,將那作孽的火龍拖走,又將這隱藏于京都的惡龍梟首,一把殺豬刀快如閃電,流光飛舞,很快,一張完整的龍皮龍筋便落了下來。
龍皮作鼓,無棰聲震九霄,龍筋作弓,無箭亦可射雕!
屠龍英雄,天師歸來!
自此,天下再無屠龍士!
瑯琊令之誰是英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