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老師，信的開頭應(yīng)該是這樣，首先……”

你知道么，彼岸花分為紅色、白色兩種，紅色彼岸花盛開于地獄、白色彼岸花綻放于天堂。

我所認(rèn)識的你，徘徊在紅與白，諸神的鞭撻，惡魔的溫柔。

一

“我真他……該謝謝你了！我的孩子呀！”唐亦彤很費力地忍住沒爆那句粗口。她面前的齊躍吊兒郎當(dāng)一副叼樣，完全無視教師辦公室里多位老師目光中的兇狠。

真特么的煩人，齊躍把頭扭向窗外，外面那棵法桐比他面前的人更有吸引力。不就是勞資逃課外出么！又不是心血來潮靈機一動這是寡人的日常！反正門房老頭都習(xí)慣了懶得通報！我也煩天天叫我給我爸打電話累不累呀你一個研究生剛畢業(yè)沒兩年的女人不趕快找對象和我杠上了！

“齊躍！老師這是為你負(fù)責(zé)，不想你以后后悔怨恨！”語重心長。

什么都為我負(fù)責(zé)，我是你北鼻還是達令？還有你訓(xùn)話的口氣能不能硬一點狠一點！我以前高二班主任都是二話不說擼起袖子我掃把呢！看你好欺負(fù)我才肯來這磨耳繭。我還是把整個身子都轉(zhuǎn)過去給你明確的態(tài)度吧！

“齊躍！你這就過分了！”一旁的訓(xùn)導(dǎo)主任看不下去站了起來，四十多歲的身子略有發(fā)福，一種多年從教形成的威嚴(yán)散發(fā)?！笆裁磻B(tài)度！看不起老師么？你身子轉(zhuǎn)過去是尊重人么？”

齊躍裝模作樣的回轉(zhuǎn)挺著腰板：“我沒有！我不敢看輕老師！”這是真話，齊大少從不特意看輕某一個人，他所有人都看輕。

他看到訓(xùn)導(dǎo)主任眼里的一絲懷疑與兇狠，心里的呵呵不住地打上彈幕。

“唉！小孩子……”唐亦彤哀嘆一聲。

辦公室斜映一縷陽光，剛好從唐亦彤側(cè)臉照過，明暗色差在她臉上渲染出一種凄涼感，內(nèi)心的小獸有點低落，齊躍有點不忍了?！昂?！我保證這次一定聽從，不再逃課?！彼话褟呐赃叺幕ㄆ坷锇涯鞘t爪子般的花拔出來?！按嘶樽C！天地可鑒！我這就回去上課！”

“喂喂喂！”唐亦彤從他手里奪回來，仔細(xì)的梳理撫摸，確認(rèn)沒事插回原來的花瓶?！懊置_，這可是我讓朋友從日本空郵回來的彼岸花，很名貴的！”

“彼岸花？沒聽過?！饼R躍一種玩樂的想法回蕩?！榜R上也教師節(jié)了，老師你要什么禮物？送花吧！名貴的彼岸花送不起，香榭的落葉如何？”

“你這個……”

二

“喂！”

齊躍還沒從墻頭翻過，就被一聲呼和驚到，差點摔倒地上。驚險落地后，他看到一邊正推著自行車對他怒目而視的唐亦彤。

“……好巧……唐老師?！笔澜缟献顚擂蔚氖率悄愦低昱：?，遇到了那頭牛。

“是啊好巧?！碧埔嗤炎孕熊囃Ｔ谀?，皮笑肉不笑地走過來?！拔矣浀媚橙苏f過不再逃課，什么時候說的呢？二十分鐘前吧！”

“呵呵造化弄人呀！”僵硬的苦笑?！澳粫驮谶@等我呢吧？老師您的套路真深?。　?/p>

“這不是重點吧！”唐亦彤終于露出了慍色。

齊躍心想你不會指著街對面那個翹首以盼的路人女孩說這才是重點吧。

“你怎么跟我說的？不會逃課！我信了！放心準(zhǔn)備去接孩子就遇上你了。”

你都有孩子了！齊躍略微驚訝，忽然有點明白那苦口婆心的感覺只有父母才有。

“其實您不必太管我的！我本來也沒想考大學(xué)，混到畢業(yè)就行了?！?/p>

“齊躍！老師怕你墮落！”

齊躍突然不想聽了，也許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交流不了，再見。

“喂！你跑什么！”

唐亦彤看著突然跑開的齊躍，那撒歡的動作就像剛出院的神經(jīng)病，她立刻騎上自行車追上去。

“你小子給我回學(xué)校去！聽到?jīng)]有！”

“老師快去接孩子吧，我有急事先走了！”

“你再不站住我給你爸打電話了！你快停??！”

“不行了！我老婆快生了！有車么？taxi！”

“喂……你小心……車……”

一聲急剎聲從后面?zhèn)鱽?，接著就是叮?dāng)哧溜啪嗒吱呀。齊躍回過頭去，唐亦彤正以一種優(yōu)雅的動作半身滑落。鮮紅的花瓣四方而綻，彼岸盛放，絢爛妖艷。

“不是吧……是我叫車不是您??！”齊躍呆滯的看著。

這種電視劇里用濫的橋段還真特么的現(xiàn)場直播啦！

“老師！”

仿佛什么變了，天空的顏色不再是藍色了。沉寂的空氣可以擠出大地的眼淚，苦澀渾濁淹沒暴露在外的感官，熱熱的，需要流露什么。

他想起那朵彼岸花，紅色的芳葩，曼珠沙華，盛開于地獄，黃泉路上的唯一風(fēng)景，朝鮮花語，分離、傷心、不吉祥、死亡之美。

黃歷上沒說今日不宜插花么？

如果這是一本小說，我一定會揍那個作者。

三

“親愛的老師，信的開頭應(yīng)該是這樣，首先，我要說這是我給你寫的第一封信，我以前也沒寫過信，詞不達意的話還是希望你看完。

也不是我想給你寫，但您現(xiàn)在還在床上躺著昏迷不醒，我也有些話必須要給你說，但我還是有些……怎么說呢！當(dāng)著你面也許就說不出這些話。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救護車救走你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跑回學(xué)校，看到這里你也許會以為我良心發(fā)現(xiàn)痛定思痛，想遵從你的要求以后認(rèn)真學(xué)習(xí)。其實你想錯了，也許是我瘋了，我居然去你辦公室里把那朵彼岸花拔出來帶走了。

我有點搞不明白您插這么不詳?shù)幕ㄊ鞘裁春x，我還專門查了一下。彼岸花，惡魔的溫柔。日本民間傳說中自愿投入地獄的花朵，被眾魔遣回，但仍徘徊于黃泉路上，眾魔不忍，遂同意讓她開在此路上，給離開人界的魂們一個指引與安慰。

一聽就不是什么好話。

但我卻有一點傷心，那朵自愿下地獄的花，本來它應(yīng)該好好的在陽光下盛放。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屁咧！換我就不會舍己為人。

這種花分為紅白兩種，白花又叫曼陀羅華，綻放于天堂，這才是屬于你的。我覺得那才是您應(yīng)得的，光華萬丈，云程發(fā)軔。

那紅色的妖嬈，淋漓片刻，降臨彼岸。

那個孤魂野鬼頻頻錯過，冥河忘川忘卻種種，鮮紅的花朵指引，茫然無望。

枯萎的時刻，他找回新生的路。

謝謝你及時驚醒了我！沒有走向?qū)ν纯嗯c悔恨的彷徨與徘徊：墮落。

奈何橋邊有塊青石叫三生石，三生石記載著每個人的前世今生，石身上的字鮮紅如血，最上面刻著四個大字“早登彼岸”。

謝謝你，生命中的引渡人。

還有，教師節(jié)快樂！禮物買好了，這次是白色的，曼陀羅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