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本生活在一個不算優(yōu)渥但是足夠幸福的家庭，加之是家里唯一的孩子，從小就在爸媽飽滿厚實的愛里成長。那個時候院子里但凡興起什么新鮮玩具一定是我的，但凡有什么東西又好吃又貴大家紛紛爭搶也一定是我的。在很多小伙伴眼里我簡直就是公主。
后來年歲漸長，獨在異鄉(xiāng)求學，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爸媽似乎不那么恩愛了，偶爾回家忙于學業(yè)的我似乎也沒能察覺什么異樣。
高三那年，臨近高考的節(jié)骨眼上，他們矛盾升級，雖然已經(jīng)盡量避免傷及無辜，但還是不小心讓我知道了。用旁人的話說，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非要趕在孩子這么關鍵的時候瞎折騰，然而還是離婚了，看來是真的過不下去了。
關系到我監(jiān)護權和房產(chǎn)分配的問題，那時候隔三差五有說客來給我洗腦，爸爸的朋友來說我媽就是為了房子所以才想要我的監(jiān)護權，媽媽的姐妹來說我爸是過錯方活該讓他凈身出戶。
他們快言快語七嘴八舌，仿佛口里的人是十惡不赦的壞蛋，列舉著的種種罪行，不留余地。絲毫沒察覺有任何不適。
在我看來，無論旁人如何教唆，哪怕都是真的，他們始終是我的爸媽，始終是愛我的。父母在孩子眼里永遠是透明真摯的。我根本無法做出取舍。我說我可不可以不選擇跟誰，我一個人過好了。
我努力在他們面前表現(xiàn)得乖巧聽話，我不想讓我的父母覺得他們的過錯傷害到了我而自責。當知道他們離婚的時候我都沒有哭，甚至覺得總算是平息了。
那年我17歲，第一次領教了成人世界的爾虞我詐。
之后我跟媽媽一起生活。大學去了更遠的城市，飛機兩個小時。爸爸來送的我，親自把我送到寢室門口，幫我辦完所有入學手續(xù)然后又一個人孤獨地走了。
記憶中的爸爸，不擅言辭。面對工作，家族，以及周遭人和事硬逼過來的壓力，他總是無聲地承受著，竭盡全力地付出著。因為他，我開始相信緘默的力量。那是多么高貴優(yōu)雅而又難以繼承的秉性。
走的時候給了我一筆錢，叮囑我萬事小心。一向寡言的他對待子女的愛似乎從來都是這么直白，從前是換著花樣給我做好吃的給我買新衣服，現(xiàn)在不能陪在我身邊只能用他的方式盡可能不讓我受苦。
我從來是很后知后覺的人，失戀后一般要過幾個月才會覺得難過。我一直說父母離婚對我沒什么影響，直到一個夜晚我夢到和爸媽一起旅游其樂融融，像從來沒有分開過，醒過來才開始痛哭。
后來開始害怕看到一家三口太過美好的畫面，看到學校里狗媽媽帶著孩子吃食都會刻意躲開。
大二暑假在家，大半夜急性闌尾炎發(fā)作，把已經(jīng)睡著的媽媽折騰起來。在醫(yī)院急癥還遇上一群打架斗毆的混混血肉模糊地坐躺一路，等待治療。我又害怕又痛，也看出媽媽很害怕，我擔心我進了手術室她一個人在外面更害怕。
那時候只覺得，要是爸爸在就好了。或者要是媽媽能有個男的陪在身邊就好了，不是爸爸也行。一想到這個眼淚就忍不住地流，肚子劇痛，可是心里更痛。
我才發(fā)現(xiàn)原來一個家庭對男人的需要，并不只是簡單的陪伴，也不只是為了掏下水道、修電路的簡單，他更是一個家安全安穩(wěn)的核心。
以至于到現(xiàn)在我每天都會提醒一遍媽媽鎖好門窗，確認電器的電源和煤氣是否關閉。
有一次媽媽告訴我她在家衛(wèi)生間不小心滑倒磕到頭，當場就暈過去。還好自己醒過來了，去醫(yī)院做了檢查沒事。我在電話這頭大氣不敢出，用力憋著眼淚。
一個女人生活的艱難和危險，沒有經(jīng)歷過的人永遠無法想象。我開始后悔他們離婚的時候我沒勸阻，哭鬧一下都好，說不定就不離了。
事情過去很多年，我也不再是當初那個矯情愛哭的少年。現(xiàn)在的我有出色的工作，要好的朋友，滿意的人生，體面的生活。我依然相信愛情，只是我排斥婚姻，甚至從來沒有和異性一起生活的打算。
我也鮮少跟人提及父母離異，那種感覺，就好像一種與生俱來的殘疾，年齡漸長就漸痛，有時候是羞恥的，不能觸碰。
但我還是不怪他們。一點也不。
我習慣了他們相愛的姿勢，執(zhí)手無語，靜默守候。而我的難過也是因為如此，我總是活在他們相愛的回憶里。
他們都青春過，也都幻想過。或許再遇上我之前，他們都是孤獨自由的青年，他們也向往著，只是想有那麼一個人，不管怎樣都會牢牢握緊自己的手，走過每個街道。不管怎樣都會相信自己、會陪著自己，這就是他們想要的幸福。
然而就是因為有了我，他們有了更大的幸福，也有了更大的羈絆。就像現(xiàn)在即便分開了，即便想要各自重新開始，也會不自覺得遵守那個前提、新的另一半，必須是囡囡喜歡的樣子。
一起就像抽絲剝繭般進行著，卻把人生攪得混沌。
時代在進步，而人似乎在倒退。
人性里的信任，緘默，善良，忍耐，包容，堅韌，正在一點一點消失。
環(huán)顧現(xiàn)在的年輕人，一時興起就結婚，一言不合就離婚。所謂真愛來得無厘頭，而又走得無聲息。沒有孩子的家庭倒也難以苛責，只是有孩子的，你們是否能夠為孩子和以后的人生多考慮半分，而只為逞一時之氣。
有些東西從你們離婚那一刻開始起，就會伴隨孩子一生。而他未必能夠告訴你。
——據(jù)咨詢者真實故事改編。
作者?|河西
記錄者。夢想把字一直寫下去，心里永遠住著一個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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