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8點。

我在廚房里做晚餐。面對著我做得賣相不好的粥和菜。心里有點恨自己笨。

小C在我的手機上搜索“平底鍋”。突然，“你在干什么？別看手機了！你的眼睛還要不要了？這么小戴個眼鏡難不難受！”一陣連珠炮的高八度沖擊著我的耳膜。

這樣的語言，這樣突兀的喊聲，每天在家里重復著，一次又一次，同樣的聲調，同樣的語言。

我沖出廚房，一把搶回了手機。C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我于是對婆婆說：你可以溫和一點和她說，不用這樣夸張。她的眼睛她要自己負責。我們只是提醒。

婆婆說：你自己管不了孩子還不讓我們管？你喜歡孩子戴眼鏡啊？你咋那么狠呢！你咋不自己戴眼鏡啊？你看那些小孩子戴眼鏡多磕磣啊！我們來這里不就是為管孩子嗎？要不然我們大老遠來這地方干嘛？……

我的憤怒就在那一刻沖出來了，和我給C講的噴火龍一樣，一股腦沖出了我的體內，我看見一只張牙舞爪的龍，瘋了一樣，龐然大物，沖出了體內，它扭動著，充斥了整個空間。我順手抓住一個塑料的物件摔了出去。

“你們這樣對得住我們嗎？”

“我們是老人，你們不懂得尊重老人嗎？”

……

我體內的那只憤怒的噴火龍，我看著它！有那么一瞬我想叫住它，但顯然它已經失控了。婆婆沒有標點的句子一句一句不停地沖出來，震著我的耳膜。

我于是狠狠地摔了公婆房間的門。

婆婆還在繼續……

我于是又摔了一下門。

一直沉默的公公吼了起來。

那一刻我有點怕。

……

我開始后悔，我恨自己不能控制住情緒。我在想，C會怕嗎？會自責嗎？我做了多么錯誤和失敗的范例！

我沖到平臺上去吹吹風。

我一直在想傍晚剛剛閱讀的話：對自己的生命完全負責意味著，在你生命中的每件事——只因為它們發生在你生命里——都該你負責。從某種程度上說，這整個世界都是你創造的。

大約5分鐘左右，我回到家門口。我站在門口說：媽，我錯了，對不起，請原諒我。

公公下樓了。

婆婆大概念了30分鐘左右。

“我們來就是為了帶孩子，你以為我喜歡你們啊。”

“慣子如殺子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給你們帶孩子多辛苦你怎么就不知道感謝呢？你們心中怎么就沒父母呢……”

這次我靜靜地聽她講。每一句都認真地聽，婆婆的話題已經談到了很多與今晚發生的事情毫無關系的話題上。

其實每一句都有道理。我很羞愧。

后來婆婆不講了。大意是：沒事，都是為孩子，咱都不記仇。咱們是一家人，八股繩也得往一塊兒擰。

公公還沒回來。

我讓C給爺爺打電話。

“爺爺，媽媽錯了，你回來吧。”

過了一會兒，仍然不見公公回來。

我的胸口很悶，很悶。

“C，我們去找爺爺。”

C欣然答應。是的，我要對自己愚蠢的行為負責。

樓下，麻將館里人們高聲說著話，夾雜著麻將碰撞的聲音。公公就坐在外面的沙發上。我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我很心疼。走過去我抓住他的手，第一次這樣摩挲著他的手，粗糙，一如我的爸爸的手。

“爸，我錯了，原諒我，我對不起你和我媽。你們辛苦了。你們幫我照顧C我才能放心地在外面工作。謝謝你們。我以后會控制自己的情緒。對不起，對不起。”其實我很想抱抱他。公公的身子靠在沙發上，最終我沒有抱他。

公公用另一只手擦著眼睛。

“其實孩子是個好孩子，但得管，得看好了。”

……

老公回來了。

我對他說：對不起，請原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