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牛花有這么多顏色?沒想到。見得愈多,愈驚喜,愈覺得還是郁達夫感覺神經纖細——牽牛,藍朵兒的品次最高。
我們學校老程主任的木頭籬笆里那一株,就是淡藍的。一根細絲,牽著許多心形的葉子,沿著樹干爬上去,一路吹淡淡的藍色喇叭。莫扎特,法國號奏鳴曲,絕對是。
你看,從把兒上漸漸過渡到打開的喇叭口上,淡藍微微,你就明白了,優美,高雅,這些個書面語,還是快得上用場。
我在倉后街一扇鐵柵欄門上,看見了紫紅的牽牛花,又想:這個紅,方為正色。值得一吹,值得歌唱。喇叭就該這么架起來。
昨日,在倉后街的另一側,一方小花園,柵欄上爬滿了牽牛,應該有七八十株吧。又是另一種紫紅。遠處瞧一瞧,湊近仔細看。看了又看,認定——這一種才是牽牛花之王。四下里瞅了瞅一圈子有些陳舊的樓房,想,這兒的人,自有一種別人得不到的好處。
隨后呢,回我們酒中苑,一側臉,程老先生的那一株淡藍的秋天喇叭,又在默默地高聲宣示一個強大的事實:要說牽牛花,還是要聽郁達夫的話。
我下江南,天氣再熱,空氣再濕,也還是要說,這些蘇杭無錫南京的園林,是世界上最美的風景。回來讓朋友拉上祁連山里轉一圈,又會鄭重其事對他們說:關山口瓷窯口里邊兒的草地松林,特別是那些石頭壘成的羊圈斷墻上開著的包包花,蜜蜂翅膀一樣的紅花巖黃芪,舉世無雙,絕了。
那天坐高鐵經過青海的門源、甘肅的山丹草原,寫詩發狂興,回來就想跟人鄭重其事討論一番:祁連山麓的風光,瑞士恐怕也比不上。
暑假里,弟弟開著車,帶著母親,我們一塊兒去阿爾金山的紅柳溝,柳城子。瑪瑙玉石般的紅果,密匝匝撐起阿克塞純度十足的藍天,毛柳窩子里邊藏著一個個綠茸茸的洞天福地。登上山頭,大荒戈壁,紅土雅丹和淡藍雪山,滿滿當當涌入胸懷,當時,有個強烈感覺:這種粗獷豪邁加旖旎柔情的風光,世界上哪個角落都沒有,只有阿爾金山獨具。這才是風景!
到底哪一種牽牛花最美呢?你們可以評判一下。我是沒主張了。我是看見一朵兒就會看出來一朵的絕好。每朵花兒都是上帝的絕妙作品。
眼睛最最會朝三暮四,你說是不是?要不,只能說我有了一點小小進步——總會把贊美的王冠,贈予此刻出現在我眼皮下的那樣東西。一叢芨芨草,只要你好好長,也行啊。
我猜牽牛花舉著小喇叭,大言稀聲,微言大義,玄妙高深又通俗無比,要講的就是這么個感覺:快看,能進入你眼睛,肯定是世界上的第一名!
我想跟秋天說話
牽牛花架起淡淡的藍
把柔聲細語的嗓子
借給我呼喚
好啦
輕輕地,細細地
我敲擊著透明的氧氣
發表宣言
也許我說了很久
直到我的聲帶
擁有了天空的容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