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很多年前,我遇到一個女孩,她的名字叫聲殳。后來我們在一起了,可惜她是像野馬一樣的女孩,同董小姐里的歌詞一樣,在我這里沒有草原,也就留不下聲殳。
她走的那一天,是清晨,我還睡眼朦朧,她就站在窗口,我好像看見窗外開出了大片的牡丹花,她沒有回頭,只是對我說,阿城我走了,有一天我可能會回來,那個時候,窗外的天橋上不再有川流不息的人潮和車輛的話,我就會出來見你,如果你還想見我的話。
是沒頭沒尾的一句告別,我記到了現在,這一刻太陽又沉了下去,耳機里播放著那首老的搖滾,《夢回唐朝》。我現在是一個作家,每天寫些東西,還足夠養活自己,所以我經常會站在天橋上,去等一個虛無縹緲的人,周圍的喧囂讓人煩躁,回憶的狂風卻在耳畔呼嘯,夢里回到唐朝。
? ? ? ? ? ? ? ? ? ? ? ? ? ? ? ? ? ? ? ? ? ? 唐朝
我是唐朝,活在唐朝。
我從小就雙目失明了,是一個孤兒,我被一個叫澈的男人收留下來,我雖然看不到,可我摸過澈的臉,我知道他的絡腮胡子,知道他右邊眉毛上疤痕。在我的記憶里,活著的時間里都是和澈在一起,我沒法離開他,也不想離開他。有時候我會覺得黑暗里會有一隅光亮,我想或許是澈在對我笑吧。
? ? ? ? ? ? ? ? ? ? ? ? ? ? ? ? ? ? ? ? ? ?阿城
天橋上有一個賣場的藝人,他每次都帶著一個很大的墨鏡,看不清他的面容,衣衫襤褸,一大圈的絡腮胡子,可他的聲音卻偏偏和他的外表不符。像是清泉水叮叮咚咚,也就不得而知他的年紀。他每天都在,我也來的很勤快。有時候我會和他一起做下,看華燈初上,看人來人往,一起唱他嘴中的歌,我問他叫什么,他說,唐朝。
? ? ? ? ? ? ? ? ? ? ? ? ? ? ? ? ? ? ? ? ? ?唐朝
澈告訴我說,現在我們住在洛陽,洛陽是唐朝的首都,而唐朝呢,是洛陽的至寶,我心領神會。澈的院子里有很多的牡丹花,又到了春末,牡丹都開了,花香然我可以想象這個城市的樣子,澈的樣子。可是有一天,我聽見外面很吵,有幾個人撞門進來,高聲說道,邊關告急,立刻征兵。澈撫著我的臉說,唐朝,你一定要等我回來,牡丹花再開,我就會回來。馬蹄聲漸行漸遠,我坐在院子里,牡丹正艷。
? ? ? ? ? ? ? ? ? ? ? ? ? ? ? ? ? ? ? ? ? ?阿城
后來有一天,大胡子和我說,你是在等什么人嗎?我說,大胡子,你不知道我的事。大胡子說,那你覺得值嗎,等了很久了吧。他點起一根煙,煙霧繚繞,他說,其實人這一輩子就像這根煙,就這么長短,你要是想抽的高興,那它就燃的快,你想平平淡淡,那它就燃得慢,可你要是連抽都不抽,看著那煙灰落下來,也太浪費了一點吧。我沒有說話,只是盯著天橋的另一端。他問我,不來一口?
? ? ? ? ? ? ? ? ? ? ? ? ? ? ? ? ? ? ? ? ? ?唐朝
鄰居家的小姐和我一起照顧牡丹花,還教會了我刺繡,雖然手被扎傷了很多次。我一直在等澈,洛陽城的牡丹花開開敗敗,邊關的捷報少之又少,洛陽城里也是一片蕭索。雖然擔心可還是不怕等待,我埋身牡丹花里,因為澈說他會在花開的時候回來。
? ? ? ? ? ? ? ? ? ? ? ? ? ? ? ? ? ? ? ? ? 阿城
天橋上每天都會有形形色色的人走過,孱弱的老人,風風火火的上班族,熱情洋溢的學生。長街上的車輛也總在穿行,可是我沒有懷疑過她說的話,因為她說過會在沒有人潮的時候出來見我,就一定會,或許她就坐在不遠處的咖啡館里,望著我。我不怕等待,我還能等。
? ? ? ? ? ? ? ? ? ? ? ? ? ? ? ? ? ? ? ? ? 唐朝
又是一年牡丹花開,我也不知道這是哪一年了,只記得洛陽的街道上鑼鼓喧天,洛陽城的牡丹花格外美麗。我猜澈要回來了吧。唐朝,唐朝!是我,我回來了。我好想聽見了澈的聲音愈來愈近,我起身相應,臉上一片暖濕。澈把我擁入懷抱,可卻是陌生的味道,我撫摸他的絡腮胡子和他的眉角,推開了他,我問,澈在哪里?
? ? ? ? ? ? ? ? ? ? ? ? ? ? ? ? ? ? ? ? ?阿城
大胡子和我說,你等的那個人不會回來找你的。我說我不相信,她只要說了就會回來。大胡子不再作聲,他唱起了劉德華的《愛你一萬年》,聲音里滿是滄桑。我聽見耳機里響著,沿著掌紋烙著宿命,嘶啞又瘋狂,突然覺得聲殳就在那里,在另一頭。我跑過去,拉住那個女孩,卻不是她。大胡子問我,等了多久了,我說,五年了。他說,那可能就算她和你擦肩而過也不一定認得出了。我說,我會一直等的。 ? ?
? ? ? ? ? ? ? ? ? ? ? ? ? ? ? ? ? ? ? ? 唐朝
他告訴我說他叫王明,他說澈戰死了,澈死的時候托他回來冒充自己照顧我。他說澈已經不會回來了。可是我不相信,我對他說,澈一定會回來了,你騙不了我的。后來我一等就是很多年,牡丹花也一年又一年,好像是滄海桑田,有時候回想不起來自己在等誰,我明白澈死了,可又覺得死和回來是兩回事,我卻又想······
? ? ? ? ? ? ? ? ? ? ? ? ? ? ? ? ? ? ? ? 阿城
我寫文章伏在桌子上睡著了,我夢到了唐朝。她的臉很滄桑,她老了,皺紋爬滿了她的臉龐,唐朝對我說,我已經不想等下去了,牡丹們也不想等下去了,這毫無盡頭,又沒有結果的等待我已經撐不下去了,求你了,我不想再等撤了,就是我欠他的,也還得清楚了。我沒有說話,唐朝哭了,撕心裂肺的哭了,我等不了了啊。
唐朝是我小說里的人。
我問她,洛陽的牡丹花美嗎?唐朝說,不,因為我看不到,它們還只會帶來失望。我說,好,我成全你。
唐朝說,其實我們等待的或許不是那個人,而是和他們在一起的時光,可為了那些,我們錯過了更多原本更美好的年華,更何況,那個人還是永遠等不來的,這從來就是不值得的,我們兩個都在自己的執念里等待,這哪能叫活著呢,你既然可以成全我,也可以成全你自己的。唐朝退到窗口,還是聲殳站的地方。她打開窗,周身變得明亮,滄桑褪去,變回了年少的唐朝。她回眸一笑,說,我走了,你不必等我。
天亮了,夢也醒了。
聲殳,我追逐你,你消失在歲月的塵途里,占據了我的青春和年少。我很懷念你,可是從今天起,我不再等你,我要開始新的生活,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