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的Hoe street是條挺有意思的街道，左手邊清一色的房產中介和甜點屋，右手邊清一色的律師樓和牙醫館，涇渭分明，楚河漢界。我是一名牙醫，就在Hoe street馬路右手邊的一家牙醫館工作。每天都有形形色色的客人，但是工作這么多年，只有一位客人，令我印象深刻。

那是幾年前的一個陰雨天，周四，傍晚，人稀。牙醫館在周末的生意要好于周頭，而周四剛好處在一個不尷不尬的日子，既不是周頭的前三天，也不是周末的后三天，加上天又陰沉，所以除了勤勞的中國醫生，其他的牙醫都同事都已經早早下班，連前臺的索菲亞小姐都回家了。我當時之所以沒有走，第一是沒帶傘，想說等等看會不會雨小一些，第二是因為房間里暖和wifi又很快，反正回去也是我一個人面對漫漫長夜，我當然選擇多呆一會兒。

下午4:44分，我在手機上正連連看連得開心，忽然門鈴響了。我放下手機，嘆了口氣，說實話，最不喜歡接的客人就是趕最后點兒來的，眼看著馬上5點就可以下班了，這個點兒跑來做什么？！不過，作為醫生的職責就是給客人解決牙齒的問題，只要不是整牙之類的大規模長時間的項目，15min基本上還是可以搞定的，沒準人家來只是洗個牙呢？！

我起身，去門口給客人開了門。這個客人穿著也比較奇怪，好像演電影的跑錯了片場：他拿著一柄英國常見的大黑傘，身穿黑色燕尾服，左邊的口袋里塞了個白色的三角巾，邊緣處隱約可見JK兩個字母；白襯衣，打著黑色領結，頭發油光發亮地梳到腦后。燕尾服，難不成是因為晚上需要參加宴會？不過，隨即我就打消了這個想法，Hoe street住的都是貧下中農，誰有這閑錢！管他呢，來者都是客，上門都是印鈔機。

我打開門，讓他進來。他看上去大約50出頭，身高大概180左右，保養的極好，只是肌膚白的有些嚇人，顴骨高，眼眶深，標準白人。

“林醫生您好！”在我準備開口說英語的時候，他看了一眼我的胸牌，忽然開口說話，并且是一口標準的普通話！我一瞬間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呆呆地回了句：“what？”“so you prefer English?（所以你更希望我說英語嗎？）”他說。“不不不，還是說漢語吧！”我連忙擺手，能說中國話誰還拽洋文？不過這老外也不容易啊，雖然現在中國風刮過全球，但是在他的年紀，還說的這么標準，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好的，林醫生。我想拔牙，最近我的牙齒好像壞掉了，成天到晚地疼，本來預約了我們區的醫生，但是那個家伙最近跑到夏威夷去了，于是我就想說找個牙醫幫忙看看。”他輕彈了下褲腿，然后非常優雅地坐在了前臺對面的沙發上，盯著我的眼睛說。

可是明明再往前200步就是一家在groupon網站上得分很高的另一家牙醫館啊------天使牙醫館。我心里暗想，還是忍不住問出口說，“可是，其實，先生，往下走200米左右就可以找到另一家牙醫館啊”。客人一臉鄙視的神情說：“那家啊，看到店名就倒胃口~”我一邊準備給他檢查的各種設備，一邊心里暗想，“天使”挺好的啊，為什么要倒胃口？還有這個客人怪怪的一直盯著我的眼睛看干嘛？難不成看出我戴了最新的隱形眼鏡，完全看不出戴了的那種超薄日拋？！天知道。

設備準備好了之后，我讓他先做了個檢查，發現他的牙床中真正的蛀牙只有一顆，就是左下牙的一顆長的比較奇怪的犬牙。簡單說，說是犬牙，但是比犬牙要長要大，看著感覺都不像人類牙齒。我和客人說：“你需要拔一顆犬牙，在左下方。”客人笑笑，說，“早就該拔了，現在時代都進步了，誰還用這個！感覺跟牲口似的，難道你不覺得嗎？”我聽著怪怪的，人們只會覺得牙齒少，哪有人牙多的還希望牙齒淘汰的？現在確實有烤瓷牙，但是并不代表人類就可以完全淘汰天然牙齒啊~

“恕我冒昧，請問怎么稱呼您呢？”我讓客人躺在牙醫專用的可調節躺椅上，為了減輕對方的恐懼，我在拔牙之前都會簡單和客人聊聊天，轉移他們的注意力。

“Justin?Knight.”客人回答。

“just night？”我沒聽清。

“JK，Justin Knight！”客人耐心又重復了一遍。

我想起了他的三角巾上的“JK”，于是笑著對他說：“您這名字挺特別，現在叫的人不多吧。剛剛看到您的三角巾上繡著JK，我還以為是那個寫哈利波特的作家呢！JK,just kiss！您又穿成這樣，我就想說您這要是去酒吧，是不是一種暗示啊~”

“我喝酒從不去酒吧，我自己家里就有一個房間專門用來品酒，我喜歡紅酒。你們中國的葡萄酒也不錯，居然還有配套的夜光杯，中國真的是個可愛的國家。”JK說。

“Justin先生我想再確定下，您是希望全部犬牙都拔掉還是只拔掉左下方的犬牙？”因為他剛才說話的語氣并不像在開玩笑，所以我覺得最好還是再征求一下他的意見，免得到時候弄錯了萬一來個砍人的那就得不嘗失了。

“請拔掉我的兩顆下牙吧，剩下兩顆我留著做個紀念好啦。”他爽朗地說。

在我給他注射麻藥準備拔牙之前，他又問我：“林醫生，如果您養貓，而您的貓有著尖牙利爪，您會不會想著給它拔了剪了？”

“當然不會，為什么要這么殘忍？”

······

給JK拔牙之后，照常把他的牙齒留給了他自己，然后和JK開心地聊天到6點左右天不下雨了才先后離開。結果，在我回家的路上，就被兩個神經病一樣的夫妻給攔住了，男的說：“你身上一股王者尸氣，看來你離死也不遠了。”我覺得莫名其妙，心想“下雨天可真晦氣，出門就碰神經病。”女的來了句：“你和吸血鬼王有過接觸？”我一頭霧水，罵了句神經病就往前走，可是卻越走冷汗越多。這個時候我才忽然想起來：給JK拔牙的時候，強光之下他居然沒有影子！

ps：

今天不上圖了，搜圖片的時候被嚇到了······我膽子小，就不折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