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話師

你遇到過笑話師嗎?

顧名思義,就是專職給大家講笑話逗大家開心的職業。但不是所有講笑話的人都能被稱為笑話師,必須要講出一個震驚世界的故事才能被稱為笑話師。

在鏡子鎮上曾經就有個笑話家:大波利先生。人們都很敬愛他。

大波利先生已經不年輕了。但是他的身體依然硬朗,身材挺拔而消瘦。他每天都穿著一套考究的舊式深藍色禮服、戴著一頂圓圓的深藍色禮帽,拄著一根做工精致的拐杖在鎮子上散步。

即使大波利先生已經做了四十七年的笑話師了,人們還是對他第一個笑話津津樂道:我家的狗禿頭了!

大波利先生第一次講出這個笑話是在他的婚禮上。那天他致辭結束后,突然加了這么一句話。大家驚愕地沉默了幾秒之后爆發出了有史以來最大的笑聲。后來這個笑話傳遍了世界,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大波利先生的狗禿頭了。“哈哈哈哈哈哈哈,”鏡子鎮唯一一家酒吧的老板笑得伏在桌子上,上氣不接下氣地說,“狗怎么會禿頭?他可真是個天才!”有許多人甚至慕名而來,他們向糕點店的老板娘打聽:“請問,大波利先生住在哪里?我們想看看他家的狗是不是真的禿頭了。”

就這樣,大波利先生和他的狗徹底地出名了,他也因此被人們認可,成為了荒旦鎮第一位笑話師。

成為了笑話師之后的日子也不是輕松的,大波利先生必須時刻想出好笑的笑話才能對得起他笑話師的職業。

大波利先生對著天空白云、院子里的花朵蔬菜,還有書架上厚厚的一層灰塵想了很久,依然一無所獲。這個時候他感覺有個毛茸茸的東西在蹭他的腿,原來是他的狗。那只狗傻呵呵的,總是一副老實巴交但無精打采的樣子。大波利先生伸出手撫摸著他皮毛稀疏的頭,突然想起自己的小時候。他竟然有了靈感,便把它記在紙上:我知道從鐘樓頂上俯瞰人們都聚集在鐘樓下面是什么樣子,因為那個時候我正被人掛在鐘樓的檐角上。

那天傍晚,他穿戴整齊出現在酒吧里。人們湊過來,理發店的剃頭師傅說:“笑話師先生,今天有沒有什么好笑話可以講給我們嗎?”大波利先生看看人群,抿下一口酒,清清嗓子,然后講出了他的笑話。人們爆笑著,笑到猛錘桌子,笑到在地上打滾。據酒吧老板統計,那個傍晚的酒吧里的人們在大笑中打碎了至少26只杯子。

大波利先生發現說起自己的經歷大家聽著就會很開心。然后他漸漸地懂得了規則,他把自己的那些故事都告訴大家

但是這些大家都不知道。

大家不知道大波利先生的笑話是在多少個以淚洗面或靜默不語的夜晚、黃昏才想到的,也不知道大波利先生在成為笑話師之前的生活是怎樣。

后來有一天,大波利先生的妻子去世了。

大波利先生痛不欲生,葬禮后的整整一個月他都沒有出現在鎮上的酒吧里。他躲在家里,可是家里到處都有她的印記。毯子的絨毛,餐桌上的油漬,地板上的一根長發,甚至是火爐里的灰燼,都能使他想起他和妻子共度的短暫卻無比幸福的時光。他整日以淚洗面。當他眼圈紅紅地出現在自己的庭院里時,路過的人熱情地向他打招呼:“大波利先生?好久不見啊!”大波利先生只好勉強笑著回禮。路人又接著說:“你該去酒吧里看看啦,人們都等著你呢。”大波利先生這才想起來他的職責:他是笑話師啊。他立刻回到房間,整理好自己,跨上那根精致的拐杖,出門了。

大波利先生就這樣又出現在酒吧里。大家都高興地向他吹口哨,有人自動給讓出了他常坐的位置,酒吧老板熱情地請他喝酒。醉醺醺的人們進行了一大圈無意義的客套寒暄后,終于有人問大波利先生:“笑話師?如果你的妻子從墳墓里爬出來揪著你的耳朵……講一個關于她的笑話吧!”大波利愣了一下,他的臉突然變得慘白,眼睛也瞬間失去光彩,嘴唇劇烈抖動著,但是不發一聲。他起身,將酒杯憤怒地墩在吧臺上,氣憤地拂袖而去。酒吧里突然安靜下來,人們面面相覷。有人問道:“他怎么了?”另一個人悶悶地答了一句:“他可能不開心了吧。”滿座嘩然。酒吧老板推了一杯酒給剛才那個回答的人,說:“你這個笑話可不好笑啊,兄弟。”理發店的剃頭師傅也湊過來說:“是呀,大波利他可是個笑話師啊,兄弟!”人們像是如釋重負,又流露出了輕松愉快的表情,又聊起了大波利先生和他那些精彩絕倫的笑話。

沒錯。

大波利先生怎么會不開心呢?

大波利先生有什么資格不開心呢?

有一天大波利先生問他的鄰居:“今天天氣真好。”鄰居感到很奇怪:“這個笑話一點也不好笑。”路過的乞丐也聽到了。糕點店的老板娘問他:“今天你又看到了什么新聞嗎?”然后伸出一只胖乎乎的手托著一塊新鮮出爐的蛋糕在他面前晃動。乞丐看著蛋糕,咽了咽口水,飛快地回想著:“啊,對,”他又咽下一口口水,說,“大波利先生的笑話不好笑了。”糕點店的老板娘聽了十分震驚,藍色眼影下的眼睛瞪得溜圓,她把蛋糕遞給乞丐,轉頭就故作神秘地和隔壁理發師傅說:“哎,我聽說……”她又警惕地打量了一下周圍,然后小心地把手攏到耳邊。于是人們就說大波利先生不好笑了,不適合做笑話師了。

大波利很難過,他要想出一個新的笑話,不然的話他就不能繼續做笑話師了。他在自己的房間里苦思冥想了很久。他想到了很多事情:他在鏡子鎮的被人欺辱的童年,他第一次見到自己妻子的那天,他和妻子共同游歷過的地方,妻子的葬禮,他和那只禿頭的狗共同度過的生活……他越想越痛苦,越來越想哭。幾天過去了,他仍然想不到一個笑話。他沒有辦法把他的經歷變成笑話講給大家了。他變得悶悶不樂,穿戴也不像從前那樣整潔講究了。大家對他的表現十分失望,漸漸地,也沒人和他說話了。大波利先生的生活一天不如一天。

不久后,大波利先生的狗老死了。大波利先生非常難過,在家里哭了一天一夜。幾乎全鎮的人都來安慰他。大波利先生看著人群,突然停止了哭泣。他站起來,清清嗓子,抹掉臉上殘存的淚珠,說:“我的狗是我最好的伙伴,我再沒有看到這樣善解人意、聰明、可愛的動物了。所以我想……”他沉默了一下,環顧四周后說:“它肯定也一樣很美味。”人們震驚地看著他,不知道誰冒失大笑出聲,人們才反應過來,全鎮的人都爆發出巨大的笑聲,大家好像很久都沒有這么開心過了。大波利先生也在笑,甚至笑出了眼淚,笑得彎下了腰。人們歡笑著大喊他的名字,激動地說他是世界上最杰出的笑話師。

人們似乎回到了第一次聽到大波利先生的笑話的那一天,那真的是人生中最快活的日子。

兩天后,一切似乎又回歸了平靜。大波利先生的鄰居抱了一只剛滿月的小狗想送給他,卻發現他已經離開了。人們對大波利先生的不辭而別感到不解。糕點店的老板娘說:“我不懂大波利先生為什么離開,這里是他的家鄉,我們是這個世界上最關心喜愛他的人。”理發店的剃頭師傅說:“我不懂大波利先生為什么離開,他人很好,總是給我們帶來笑話,我會很想他的。”酒吧老板卻表示不屑一顧:“呆子,離開了鎮子,就沒人叫你笑話師了!”

而我呢,在大波利先生獨自旅行的時候遇到了他。他現在是一個有些陰郁的小老頭。他說他再也講不出一個笑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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