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相輪回》第四章 陌生的呼喚


夢是那些藏于內心而不自知的寫照。

蘇醒后的視線里一片暗淡,空氣中彌漫著潮濕且腐臭的味道,我的腦袋昏昏沉沉的,因為看不清自己所處的環境,我試探性地伸出雙手一點一點觸碰著四周。地面上坑坑洼洼的,遍地都是粘稠的膠泥,我不知道這些黏乎乎的東西到底是什么,但僅憑觸感就會讓人作嘔,因為大面積覆蓋了這些物質,地上很是松軟,就像海洋球一樣,人很難在這樣的地面上維持正常的體態來行走,我嘗試著采用半蹲的姿勢慢慢站起身來,雙腳岔開,雙手微微展開保持平衡。

沒過一會兒,我的眼睛漸漸適應了黑暗,周圍的環境也變得清晰起來。我發現自己身處在狹長的山洞里,洞穴里不時傳來陣陣陰風,通道歪歪扭扭地通向不同的地方,很是復雜,我不敢再四處張望,生怕瞧見什么駭人的東西,只好一腳深一腳淺地弓著身子慢慢挪動。

膠狀地面深淺不一,我的腳越陷越深,更令我絕望的是,這山洞好像綿延不絕,讓人無法逃離。走著走著,就在我快要情緒崩潰的時候,身后突然傳來一個男生的聲音。

“天歌…”那呼喚的聲音有些微弱。

我扭過頭去,尋找著聲音的來源。

“天歌…...天歌......頌天歌。”那聲音越來越清晰。

傳來聲音的位置閃爍著亮光,借著若隱若現的光,我看到身后不遠處站著一道黑色的身影,我仿佛找到了依靠,隨即調轉方向,一步步朝那里走去。

“等等我。”我吃力地邁著步子。

那身影好像并沒有等我,隨之繼續遠去,我一直追也追不上,而腳下卻越陷越深,膠泥已經沒過了我的膝蓋。

“等等我啊,你走的太快我跟不上。”我急切地喊著。

奈何我怎么說話,那個身影也沒有停下來等我,我挺著上身,用力蹬踏著,恨不得自己再長高幾厘米。可即使這樣也無濟于事,我還是越陷越深,自己的上身快要完全陷進地面,膠泥漫入了我的臉頰,可不論我如何呼喊,那個身影也沒能來幫我,我深深地感到絕望。

我的身體完全陷入了地面,膠泥灌入了我的嘴巴和耳朵,窒息感席卷而來,意識開始模糊…

“頌天歌!”

一聲吶喊讓我猛地睜開雙眼,我條件反射似地驚坐在床鋪上,心里慶幸著還好是夢,我慢慢舒緩著情緒,讓自己平靜下來,可又因為夢里的無助而變得有些難過。

我找到手機,看了時間,時間依然停留在凌晨5:20,而日期仍是9月13日中秋節。

“又來一遍?”看到日期的我已經沒有起初那樣驚訝了,這是我第三次重復經歷這一天,我無奈地放下手機,縮進被窩里,看著對面熟睡的室友,若有所思。

我知道,現在所經歷的一切并不是夢,如果不能找出問題的關鍵,我就會永遠在這一天不斷輪回,想要逃離這無盡的輪回,就必須要找到這一天中最為異常的地方。僅憑現在的情況來看,除了我,也就只有那個男生的行為舉止變化無常,那么輪回的原因也一定與他有關。這樣想來,我終于理順了頭緒,那么當務之急,就是要找到那個男生。

“學校這么大,該去哪找呢?”想到昨天找了一整天都沒有頭緒,我有些畏縮。

此時的我已經睡意全無,躡手躡腳地爬下了床,梳妝打扮后,還是從衣柜里找出那件淡黃色的連衣裙。

“也好,這樣每天連衣服都不用洗了。”我在心里偷著樂。

“誒,對喔,相同的是每天都不用洗了。”我自言自語著,一個大膽的想法突然閃過我的大腦。

每次輪回的時候,除了我和那個男生的行為變化無常,其他的人和事物基本保持著原有的狀態,就好比這件衣服,無論是弄臟了還是破了,第二天都會恢復原樣。雖然那個男生前兩天的行為并不一致,但都有個共同點,那就是他的行為都阻止了我原有的計劃和想法!

第一天他撞倒并潑了我一身的豆漿,晚上欺騙我說教學樓不開,而他戴著鬼皮面具嚇唬人,實際上也是在阻止我繼續留在教室,每當我選擇要去教學樓自習的時候,他都會出現打斷我的計劃。而第二天當我想要找到他的時候,他就憑空消失了,實際上他的消失也間接地阻止了我原有的想法。

“對!一定是這樣!”我激動得快要叫出來。

我開始在宿舍里徘徊起來。沒錯,我一直在比較前兩次輪回的不同之處,卻忽略了變化中的事情也有著不變的相同點。如果說第一天那個男生是為了阻止我去教學樓,那么第二天,他的消失就是在阻止我找到他。同時,就是因為我自己行為的不確定性,所以每當我做出選擇的時候,他都會采取對應的行動來阻止我,如果我分析得沒錯的話,我根本不用去找那個男生,我只要正常地過好這一天,他自然就會主動來找我,我就有機會再和他接觸了。

打破了思想的桎梏,我感受到如獲新生般的釋然。雖然這樣的推理還有些漏洞,但至少為我提供了一種思路。

看了眼正在熟睡的室友,我拎上電腦和雨傘,悄悄關上門,離開了宿舍。因為時間還早,正是清晨6:20,路上沒有什么人,我走在食堂的路上,清晨的風涼涼的,讓我不自覺地抱緊了手臂,等我走到門口,食堂才剛開門不久,窗口里的廚房間還冒著熱氣,今天的我再也不想吃肉包了,索性買了豆漿和油條,坐在靠窗的一排,悠閑得吃起了早飯。

為了能盡快碰到那個男生,我拿出手機,在校園網通訊平臺上發布了一條消息:

“今天中秋,有人一起到教學樓上自習嗎?A區105見。—發布者:頌天歌”

校園網在學生中使用的頻率還是蠻高的,有的人在上面分享日常所見,有的人發布尋物啟事,甚至還有人在上面找對象的,很是熱鬧。看著自己設下的“圈套”,心里有些沾沾自喜,隨后我喝下最后一口豆漿,準備到教學樓去。

上午7:14,這會兒已經陸續有人來到食堂吃早餐,我看到宿舍室友也來了,站在窗口那里正在刷卡付錢,我顧不及向她打招呼,看了一圈沒能發現那個男生的身影,就直接出了食堂大門。

等我走到教學樓時,值班室的保安大叔正在更換門廳正中央的告示牌,上面寫著今天將會開放的教室,大廳里比較安靜,一眼望去,開門的幾間教室里并沒什么人。我來到A區105教室,里面同樣空無一人,我放下拎包,拿出電腦搭在桌子上,坐在教室里耐心等待著。

想想求職簡歷就算做好了也會消失,索性自己啥都不干,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看看窗外,享受片刻的安寧。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聽到門外走廊有人來回走動的聲音,豎起耳朵再仔細聽上去,那腳步聲越來越近,還沒等我出去查看,教室的后門就被推開了,我定睛朝門口一看,正是那個穿著黑色帽衫的男生。

計劃成功,我心里嘿嘿一笑,原來得來全不費工夫。我們四目相對,還未輪到我開口,那個男生倒是率先發難。

“同學打擾你,等會兒校劍道社要來這開會,能麻煩你換個教室自習嗎?”

這是他幾天以來跟我說的最長的一段話。他說話時文質彬彬的,看起來倒是人畜無害,可我早就識破了他的計劃,清了清嗓子想刁難下他。

“旁邊也有好多教室空著呢,你怎么不用其他教室?”我瞥了他一眼,轉過頭繼續裝模作樣在弄電腦。

那個男生聽后笑笑回應道:“同學,我們教室都是預約好的。”

“預約?在哪預約的?教室外面小黑板上沒有寫啊。”我沒好氣地質問道。

被我這么一說,男生顯然有些為難了,撓了撓頭,在門口有些不知所措,他朝門口兩邊看了一眼,仍沒打算放棄。

“同學,求求你,我也只是奉命做事,這樣會被社長罵的。”那個男生臉色變得有些嚴肅,一本正經地說著。

他關上門,慢慢走到我旁邊,發現他離我越來越近,我猛地轉過身來。

“你干嘛,別以為你是什么劍…...社就可以動粗啊!”

“你誤會了,走廊傳音,我只是怕打擾別人。”男生解釋道。

我沒再接話下去,他低下頭不敢看我,氣氛有些尷尬。想到一時半會也不會有人來打擾,我想不如循序漸進地跟他講清楚,于是我深呼一口氣,理了理思緒對他說。

“同學,雖然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我見過你。”我頓了頓,繼續說道,“我知道,等下并沒有什么人來開會的,對吧?”

說完,我看向他,他的表情顯得有些驚訝,沉思片刻后又歸于平靜。

“不可能,我們不會見過的。”男生很有自信,“這教室…”

“你有個黑色的皮包,里面裝有A4紙打印的復習講義,對吧?”我打斷了他的發言。

“…...我的東西不會被人翻到,你怎么知道這些的?”男生皺了皺眉,兩手掐起腰來。

我心想,這個男生不會是在跟我裝傻吧。如果把9月13日這一天當作數學模型來分析,其余事件基本保持不變,只有我和這個男生是變量,那么我保留著記憶,同理,這個男生也應該會留有記憶,他怎么會不記得這些呢?

好呀,如果裝傻我奉陪到底。

“哼,你先別管我怎么知道的,不過你放心,我不會像某人一樣不禮貌,偷看別人東西。”我故意挑釁他,說話時留意著他的反應。

“什么偷看東西…你在說什么?”男生顯然有些不耐煩了,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

“我說什么你心里自然清楚。”我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男生開始在原地踱步,看得出他有些急切。

“不管這些了,我現在很鄭重地問你一次,你要認真回答。”我想是時候弄清楚一些事情了。

男生不再走動,思忖后嚴肅地看向我說:“好,我會實話實說,不過你要答應我個條件,等會兒跟我走。”

我答應了他,然后問道:“你…...早就知道我的名字?”

“不是在校園網上。”我繼續補充道。

男生愣了愣,樣子有些困惑。

“嗯…...對,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你的名字,頌天歌。”男生又在手機上看了眼時間,彷佛在等待什么。

“你怎么…...”

話還沒說出口,那個男生一個箭步拉住我的胳膊。

“等會兒再說,快跟我走。”緊接著他拽著我從后門拔腿就跑,“你答應我的。”

我還沒反應過來,隨手把拎包一扯,差點踉蹌地摔倒,趕緊使勁拽了一把男生的胳膊,跟上了他。我們從A區儲物間的拐角處通過樓梯直接上了二樓,然后從二樓A區到達B區,再從B區下樓梯回到一樓。

B區有通往教學樓后門出口的通道,這樣折騰了一圈,實際上是繞過了教學樓一樓的正門大廳,從后門準備離開教學樓。他剛想帶我從后門離開,我突然掙開他的手。

“怎么了?”他回頭問我。

“著急跟你走,東西都沒拿。”我的電腦落在了教室里。

“我幫你取,之后我們在圖書館集合。”說著,他就準備原路返回,我拉住他。

“怎么?不相信我?”男生反問道。

“不是不信你,是圖書館今天不開。”

男生遲疑了片刻,明顯對我的話很疑惑,隨后說道:“那就在活動樓吧。”

我默認了他提出的約定,之后他又從B區上樓梯到二樓,看樣子確實是按照原先的路線返回A區105教室。等他走后,我又想到一個主意,就直接從B區一樓走到正門大廳值班室,敲了敲門。

“不好意思,叔叔,我的東西落在教室里不見了,能否讓我看下監控呀?”我一手拽住裙角,故作可憐。

保安大叔端著熱騰騰地茶杯,正刷著手機視頻,他懶懶地指了指旁邊的電腦。

“年輕人會弄吧,自己看看。”說完繼續刷著手機,連頭都不愿再抬。

“我自己來看,不打擾你呀叔叔。”

心里想著正合我意,我迅速找到A區105教室的監控畫面,等了幾分鐘,他終于在畫面中出現了,只見他從后門進入教室,麻利地把我的電腦摟在懷里,然后悄悄離開,因為動作很快,當時在教室里悶頭自習的兩男一女并沒有注意到。整個過程我沒發現什么異常,于是和保安大叔打個招呼趕緊離開了教學樓。

剛出教學樓,時間來到上午9:41,天上開始飄起雨來,路上的學生被這突如其來的天氣弄得措手不及,很多人沒帶雨具,就跑進教學樓里躲雨。我從拎包里掏出早就準備好的雨傘,撐過頭頂,漫步在雨中,前去活動樓赴約。

活動樓樓高有十層,是學生社團、學院師生經常舉辦會議和晚會的地方,一二樓是大禮堂,再往上就是一些多功能辦公區域。

我走到活動樓大廳外,躲在屋檐下抖去雨傘上的水珠,然后進到門廳,對著衣冠鏡理了理頭發,發現大廳里只有我一人。大廳里沒開燈,陰雨天里顯得有些昏暗。

雨水在外喧嘩,室內更顯清靜。趁著這會兒沒人打擾,我又開啟了一波頭腦風暴。

首先,這個男生一開始否認偷看我簡歷,我本以為是在裝傻,可細細想來,他的表情行為很自然,不像是在騙我。更重要的是,他竟然不知道圖書館在今天是不開放的!學校群發短信和公告他應該看見過,如果他在輪回中留有記憶,對此不會不知情。另外,假設那個男生是有記憶的,他知道和我之間有過糾葛,就不會冒然向我提出更換教室的要求,所以,這些情況都可以說明,那個男生并沒有在輪回中留有記憶。

我咬了咬嘴唇,坐在大廳邊角的沙發上,繼續思考。

其次,按照這樣的假設繼續推理,這個男生在沒有輪回記憶的情況下,能叫出我的名字,說明他早就認識我。

“等等!不對,還是有不對勁的地方。”思考到了關鍵時刻,就要突破瓶頸,我沉下心來,再次一點一點地盤算著邏輯。

能叫出我名字,卻又說我們不可能見過面,又不是從其他途徑打聽到的,如果這個男生沒有撒謊的話…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他早就認識我,但我不知情,另一種就是…

“他是從未來穿越回現在的!”

我想未來的他一定和我有所交集,所以知道我的名字。

天哪,我是不是瘋了,想到這里,真是細思極恐,我突然覺得身體一冷,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從身后襲來,氣氛瞬間變得有些詭異。

“冷靜,冷靜…...”

門外的雨越下越大,騰起的霧氣彌漫在樓棟周圍。

怎么會有這樣的事情呢?可我轉念一想,自己不也是在這同一天輪回了三次嗎?

我逐漸穩住心神,再次恢復了理智。

可還是有很多事情想不通啊。如果那個男生是穿越回現在的,他到底要做什么呢?為什么我會輪回在這同一天?為什么他沒有記憶,我卻有?為什么他沒有記憶,每次輪回的行為卻不一樣?…各種各樣的疑問接踵而至,讓我頭腦有些混亂。

這時,門廳最里面的樓梯口處傳來微弱的響聲。

“吱呀...…砰...…”

“噠噠噠…”聲音逐漸變大。

那里漆黑一片,我看不清里面有什么。本來大廳周圍就顯得昏暗幾分,自己又胡思亂想半天,突然被這莫名其妙的動靜嚇個半死,我縮在沙發后面一角,緊繃著神經,死死望著樓梯口。

“天歌…...”

“天歌......天歌......”

“天歌…...頌天歌…...”是在呼喚我的名字。

比起在夢里,現實中人的膽子要更大一些。

我逐漸聽清這是人的聲音,稍微放松了一下,順著墻邊緩緩靠近樓梯口,從拎包里摸出手機,開啟手電筒功能,向里面四處照了照,確認沒有什么稀奇古怪的東西,壯著膽子消失在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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