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常被看作是精致地闡述了故事情節和人物的作家,麥克尤恩故事中一些最震撼的瞬間來自于人物的不作為——話沒有說,時間流逝,生活不完整。
看過麥克尤恩的《最初的愛情最后的儀式》很是喜歡,暴力、讓人恐懼,而又現實。找了他的其他書來看,三月的時候在Kindle里放好《星期六》去德國出差,在機場偶爾讀幾句,到了今天才讀完。老麥明明只寫了主人公貝羅安的一天的生活,卻讓我硬生生過成了兩個月。
看麥克尤恩的書需要準備足夠的耐心,不能有一點分心,你需要跟著他去仔仔細細讀透人物的心思。《星期六》以神經科醫生貝羅安的一個周六為時間線從清晨起來站在窗前看到一架飛機從空中掉下開始,涉及到了游行隊伍、政治、戰爭、物種起源、家庭、社會等,似乎是無窮大的主題,卻又貫穿了一個家庭一天的生活,貫穿了主人公的思維。
家庭關系
主人公貝羅安有兩個小孩,母親已經老得認不出自己,妻子的父親是一位喜歡喝酒脾氣暴躁的詩人。兩個孩子按照自己的想法做想做的事情,和他之間存在很多觀點的不同。而最感人的是描述貝羅安周六去敬老院見母親:
“你好,媽媽!莉蓮,我是貝羅安,您的兒子貝羅安。”
“你好,親愛的。你要去哪兒?”
“我來看你的。我們回你房間坐會吧。”
“很抱歉,親愛的,我沒有房間,我在等著回家,我要乘公共汽車回家。”
他知道她指的是她童年的家,以為她的母親在那里等著她。
“我不知道我們要去哪里。”
“她總是跑著進來,即使路很狹窄。她想坐上那些長長的東西,但她沒有錢。我給她寄了點錢,但她沒有帶在身上。她想聽音樂,我告訴她不如自己組織一個小型的樂隊,自己演奏。我真的很擔心她。我告訴她,當沒有人站起來的時候,你為什么要把所有的面包片放在一個碗里?你一個人做不來的。”
他知道她說的是誰,等著她繼續說下去。然后他說:“你應該去看看她。”
他早就多次試圖跟她解釋一九七〇外婆就已經去世了。但此刻順從她的錯覺可以讓談話順利的進行下去。每一件事都是進行時。
母親說,“上個星期我去了,姨媽,坐公共汽車去的,你可以走路去,看看你想買什么,然后再想想你已經有的東西。她過的不好,她的腳。我馬上就去,我得給她帶件毛衣。”
這對外婆來說還是多么奇怪的一種感覺啊?那個高高在上、缺少母性的女人,如果得知曾依偎在她裙邊的小女兒,在未來的某一天,在下個世紀的某一時刻,每日念叨著她,盼望著和她回家,這些會感動外婆嗎?
母親老得認不出他來,卻總記得外婆,記得外婆想聽音樂,外婆是一個缺少母性的人,而母親卻時時刻刻念叨著她,讓人似乎看到了母親小時候對外婆的熾誠的愛。而主人公此刻聽著母親的念叨,卻忍不住想其他的事,想盡快結束和母親的見面,這就是現實的一面。
而小說的最后貝羅安想到未來,他首先想到的是母親和岳父的去世,女兒和兒子將要有自己的家庭,他和妻子將要相擁著老去,如同他的母親一樣,“他曾經懷有的對另一種生活的向往和渴望也會慢慢消失。”
人和社會
貝羅安的兒子西奧說過一段話:
“眼界越遠,失望越多。每當我們關注那些天下大事,例如政治局勢、溫室效應、貧困人口等問題,情況看起來糟糕透頂,毫無進展,前途一片灰暗。但如果我只看眼前,只關心自己的境遇,我就會想起剛剛邂逅的女孩,即將和蔡司(朋友)一起表演的音樂,下個月的滑雪假期,這么一想生活還真不賴。”
從這本書可以看到很多社會、政治、戰爭話題,這和麥克尤恩的生活背景有關。而用到我們的生活,發現仍舊如此類似。
一個網友評論說,這就是“關注圈”和“影響圈”,剛好概括了西奧的觀點。
個體意義
對于個體的意義,有這樣一段描述貝羅安的:
“他的生命必須要有三樣東西:擁有、被擁有和重復。人就是這樣,每天入睡,醒來,再入睡,再醒來,周而復始地躺在黑暗之中,隱藏在被單下面,和另一個同類,一個膚色白皙肢體柔軟的哺乳動物,以唇齒相碰的方式表達愛意,短暫地沉浸在溫暖、體貼和安全這樣的永恒的需求之中,用糾纏的四肢讓彼此更加貼近——每日看似平凡的撫慰,讓人太容易將其視為理所當然。”
這似乎將每個人的一生全然概括,每個生命里有三樣東西:擁有、被擁有和重復,有些人不安于這樣的枯燥,而有的人卻一直在追求這種穩定。
最近覺得生活枯燥乏味,沒有意義,吃飯無意義,睡覺無意義,看電影無意義,書籍無意義,工作無意義,朋友果粒橙說,你可能得了“五月病”。然而讀了這段話,卻突然發現所有這些當前我認為無意義的事情本身就是一種意義,“擁有,被擁有和重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