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靈靈,地靈靈,王母娘娘快顯靈。來,對著爸爸的手吹口氣”,每次在女兒不開心的時候,我會伸出不拿一物的手掌,讓她看一下,表明我是空手。然后兩個手掌快速合攏,再故做高深的念一段咒語,最后由她吹一口氣。空空的掌心中總是能變出她喜愛的糖果。
“王母娘娘是誰?”
“是天上最厲害的神仙。”
“那有鬼怪厲害嗎?”
“那當然啦,神仙都比鬼怪厲害”。黑夜里窗簾動一下,她都會躲在我的背后,緊緊的抓著我的衣角,露出一只眼睛緊張的盯著那個會動的窗簾。
她會認為那是有鬼怪準備從窗戶爬進家里,鬼怪的頭在觸動著窗簾。曾多次解釋這個世上沒有鬼怪,試圖減輕她害怕的心理,卻沒有多大的效果,還不如一個虛構的王母娘娘能帶給她安全感。吃著王母娘娘顯靈而來的糖果,對她來說那好像是可以辟邪的靈藥。
夜黑了,躺在床上,看著無風而動的窗簾,不是害怕,卻無心睡眠。這個世界真的沒有鬼嗎?我可以騙騙孩子說沒有,卻永遠無法邁過心里那個坎。二十五年前發生的那件事像被烙鐵烙在心里一樣,怎么也抹不去。
一、
二十五年前,陜西三秦大地下一偏遠山村的小學教室里。一個穿紅衣服的年輕女教師在講臺上津津有味的講著課。在這所學校里,一個老師都是身兼數職。她也不例外,除了語文,還兼教自然課。
“風是由空氣流動引起的一種自然現象...”。外面剛好陰風四起,她剛好講到風這一章。或許是認為老天也在幫她,這下可以很好的給學生們講何為風。她講的津津有味,在眾多學生中不起眼的一個人卻在痛苦的煎熬著,那個人就是我。
頭頂的白色燈管突暗突明,并時不時的搖晃著發出滋滋的聲音。固定窗戶的掛鉤早就被調皮的學生弄壞了,窗戶在風中翩翩搖曳,時不時的有之前已經碎掉卻沒完全脫落的玻璃碎片從窗戶上掉到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燈管與窗戶仿佛也是在害怕著,漆黑的窗外有一股未知的力量在洶涌著。
女老師走進教室的那一刻,眾多學生中她一眼就看向了我,眼角帶著一絲狡黠與興奮。那時我有種異樣的不舒服的感覺,卻又說不上來。課上到一半,肚子里感覺有絲細小的火苗在發芽。外面的風越來越大了,像是有人刻意在煽風點火,肚子里的火勢也隨之越來越旺盛,隨時會自燃起來。
下課的鈴聲響了,女老師好像是沒有聽到,也沒有說下課,課在繼續著,肚子里的火苗也在一直旺盛著,我在烈火中煎熬著。
上課的鈴聲響了,女老師還是好像沒有聽到。伴隨著風聲,突然門被一個長相兇狠的強壯男人推開了,盯著臺上的女老師。女老師打了個機靈,眼角的狡黠好像也沒了,在這一瞬間,我肚子那盆火,無聲無息的消失了。
進門的是我們學校當時有名的數學老師,這節是他的數學課。長的兇狠強壯,學生們都怕他。當時不知道肚子里的火為什么因為他而消失。隨后的一段時間里我再也沒有發生類似的事情,也就沒放在心上。
不過從那天起,每天晚上放學的路上總能感覺到有一雙眼睛在漆黑的夜晚里盯著我,直到我回家后那種感覺才會消失。
二、
村里有一條胡同,胡同的最深處,有一個破破爛爛的茅草屋。里面住著一個老婆婆,沒有知道她長什么樣,也沒人知道她叫什么。每次出門,都穿著黑色的斗篷披衣,手里拿著一根雕刻著骷髏頭的拐杖,渾身散發著令人不舒服的黑暗氣息。
胡同的人早已經搬走了,只剩下最里面那間茅草屋,沒人知道里面住的是什么人。四周殘破的房子卻成了兒時和伙伴們玩捉迷藏最好的地方,只是從沒有人去最里面的茅草屋。偶爾小伙伴們不小心將土疙瘩扔到茅屋上,將茅屋穿了個洞,掉到了屋里,嚇的大家慌忙四處逃散。
我看著從屋里走出拄著拐杖的黑衣人,本想過去道歉再幫忙一起修補茅屋。她突然抬頭看向我,只覺得我身體四周的空氣溫度瞬間降到了零度以下,汗毛豎起。在想是不是該往回跑,腿卻不聽使喚。她扭過身,很輕盈的跳到屋頂。短短的一瞬,我覺得已經過了很久,回過神后已經四肢無力,卻扔拼了命的往家的方向跑去。
三、
又是一個周末,牽著羊去村后面的山坡上放羊是我最喜歡的事了,可以不用去地里干繁重的農活。今天又如往常一樣,把羊趕到雜草茂密的山谷,這塊山谷是這附近草叢最茂密的地方。山谷沒有被開發成農田,每次出門媽媽總是千叮嚀萬囑咐不要去這個山谷放羊,卻沒說為什么。
躺在草地上睡了一覺的我醒來后,發現天已經黑了。羊兒吃飽了躺在我身邊,頭不停的四處張望著,突然它好像感覺到某種讓它不舒服而危險的氣息,猛的站起來了,快速的跑出了山谷。我正準備起身,感覺此時肚子又一次快要燃燒了起來,四周陣陣的陰風煽動著我肚子里的火,越來越旺。
無力睜開雙眼,朦朦朧朧看到一個黑色虛無的身影出現在我眼前,佝僂的身軀卻很有力的將手里的拐杖插在地上,口里念著聽不懂的話語。我覺得今天要命喪于此了,后悔不該不聽媽媽的話,這一切應該都是這個黑巫做的,因為我用土疙瘩砸過她的房,她卻要收了我的命,我不甘心的詛咒著,如果詛咒有用的話,她已經被我殺了十萬八千次了。
漸漸地,我的雙眼徹底的閉上了。
四、
好像我并沒有死去,飄蕩在一處莫名的空間上,血紅色的空間,下方山河都是血色的。山的形狀很奇怪,像極了人體的五臟六腑。五臟和六腑山上各站滿了密密麻麻穿著古裝的人,雙方前各有一將領,大戰一觸即發。
莫非陰曹地府正在進行帝國爭霸,我心里腹誹著。雖然怕死,可既然已經死了。放寬心看戰吧,也不枉此行了。
五、
秦惠公,你率領的五十萬大軍已被我魏國五萬雄師斬首于陰晉之戰。21個世紀過去了,今日你還想被我斬殺一次嗎。這塊地,也就是現在所謂的三秦大地,早晚會被我魏國五萬陰兵再次一統。站在五臟山上的男子居高臨下,一身王霸之氣,緩緩地說著。
吳起吳將軍,21個世紀前,你斬殺我先秦五十萬兒郎,雖說是占了裝備的優勢,但不得不承認你是難得一見的人才。先秦已不在,魏國也已成為歷史。你我何不放下這段跨越21個世紀的爭斗,放下執念,一同隨風而去。站在六腑山上的男子,一身儒雅的皇者之氣。
“如今這片三秦大地,遍地是你先秦的后代子民。21個世紀之前,這里是我魏國子民棲息生養之地,都是你們這群侵略者,讓我們失去了家園,失去了生命。”
“戰,戰,戰”,五臟山上五萬雄師齊聲大喊著,吳起回頭看了看,扭過頭來,舉起戰刀說“殺,殺,殺”。
“殺,殺,殺”,五萬人斗志昂揚。
“兄弟們,為了守護我們三秦大地的子民,拿起你們的武器,殺!”
五十萬秦師萬眾一心,21個世紀之前他們是侵略之戰,不敵對方五萬之師;21個世紀后的今天,他們是守衛子民的保衛戰。這里沒有時間的流逝,大戰不知道進行了多久,五萬魏軍大敗,吳起也身首異處。五十萬秦軍零星的散布在五臟六腑山上,所剩不多。
六、
仿佛已過千年,仿佛又只是瞬間。我努力地睜開雙眼,頭頂是破爛的草屋,還有一個很大的洞,應該是前段時間我用土疙瘩砸的洞。身旁站著穿黑袍的駝背老者,沒有了往日的神秘和力量,身體虛化了很多,有種半透明的感覺。
她看向了我,臉依舊像黑洞一樣看不清楚,不過能感覺到那么的慈祥。黑洞中射出一道光,射到我的腦海之中,我沒有躲避。
閉著眼睛,吸收腦海中的那道信息。我明白了一切。21個世紀之前的陰晉之戰,先秦五十萬雄師因裝備太差,全軍覆沒。五十萬雄師死后陰魂不散,扭成一股,化身成了黑衣女巫,繼續抵抗著五萬魏兵所化的厲鬼,保衛著三秦大地。
那天穿紅衣服的女老師經過山谷時,被魏兵所化厲鬼附上身。他們需要找一個純陰之體為載體,來實施他們的復活大計,而我從小體寒多病,比較接近純陰之體,五臟屬陰,六腑屬陽,他們鉆進我的五臟中,將五臟中僅有的陽氣排擠到六腑之上,當五臟成為純陰絕陽之后,我便會成為他們復活的最佳載體。
黑巫為了阻止他們,分而化為五十萬秦師,部署在我的六腑純陽之地。五萬魏兵,部署在我的五腑純陰之地。他們雙方在我體內進行了最后一場曠世大戰,此戰,先秦部隊慘勝,五十萬剩于不到十萬。
我睜開了眼睛,看見她化作十萬黑點,慢慢遍布向整個三秦大地,繼續他們的守護使命。
七、
窗簾還在無風飄動著,我不怕,因為那是巡邏的十萬秦師,在守衛他們的子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