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王濠鏡
王濠鏡背著藥簍下山回家的時候,幾乎是正午了,還沒走到大門口,便看見一群日本兵把家里的前院后院圍了一圈。大門上貼了兩張碩大的封條,灣灣正站在門口,插著腰指著漢奸的鼻子跟他對罵。“皇軍說了,任何人不得入內,違者格殺勿論!”“這是我家我憑什么不能進去,你這日本人的走狗,給我讓開!”嘉龍無可奈何地站在一邊,眼看著兩人就要打起來,才趕忙拖住了她,一直把她拽到了濠鏡身邊。“三哥,我們換個地方說話。”
兄弟倆拖著灣灣消失在日本人的視線里,一路上她叫罵聲不斷。“你這樣罵下去也不是辦法。”嘉龍面無表情。“三哥,大姐她被日本人帶走了,我和四哥在街上親眼看到的!帶走她的人居然是本田葵!”“好了,大致情況我已經了解了,”濠鏡手里把弄著剛剛摘的草藥,“家暫時是回不去了,我們得去個隱蔽的地方躲一躲,要是本田葵知道了我們還在鎮上,說不定會派人來抓我們。”“回照相館從長計議。”嘉龍依舊面無表情。
照相館的粗眉毛館主熱情地收留了他們,并邀請他們吃英式午餐。灣灣看到盤子里那一大團黑乎乎的不明物體時,緊緊地拽住了嘉龍的胳膊,拼命的搖著頭。“不好意思啊柯克蘭先生,我妹妹她不習慣吃西餐,”嘉龍起了身,順手端起了那一盤司康餅,“您一定也沒吃過中餐,請允許我妹妹向您展示一下她的廚藝。”在亞瑟驚訝的目光中,嘉龍平靜地拉著灣灣進了廚房,之后將那盤司康從窗口潑了出去。
照相館隨小,但設備一應俱全。濠鏡很快熬制好了草藥,和飯菜一起放到了食盒中,“我回去一趟,你照顧好灣灣,”濠鏡徑直走向照相館的后院,“沒想到你小子在半年前挖的地道,現在竟然派上了用場。”
前幾天下了雨,地道里有不少積水,還沒完全排走,濠鏡深一腳淺一腳地在地道里摸索著,等他從自家后院爬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家里已是一片狼藉,東西亂七八糟的散落一地,幸好一些必需的藥品沒有被日本人搶走。他小心地走進密室,看到三個傷員還好好地躺在那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氣。“外面已經被日本人包圍了,這里已經很不安全,”濠鏡小心地給傷員們喂著藥水,“但同志們不要擔心,我們一定會想辦法讓你們成功轉移。”
濠鏡從照相館后院地道里鉆出來的時候,月亮已經升到了半空中,他渾身沾滿了泥漿,連鏡片上都是。“家里情況怎樣?”看來嘉龍在院子里等了他許久。“不太好,不過他們暫時沒有被日本人發現。”“這個地道太窄,又有積水,不好轉移傷員,看來我們得另想辦法。”濠鏡說到這里像是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問嘉龍:“灣灣呢?”“她已經睡了”,“整個下午都鬧著要去找本田葵放人,我跟柯克蘭先生差點攔不住她。”“你快去洗個澡,明天我們再想辦法。”
濠鏡躺在床上,輾轉難眠。這些天發生了太多事,讓他身心疲憊。
他現在還清晰地記得六天前那個深夜里,八路軍的某個隊長急匆匆地敲著他們的家門,他起身出房間的時候,聽見大姐跟隊長在談論著什么,然后便看到大姐指揮著幾個小兵把傷員抬進密室。隊長十分感激地謝過了她,便迅速地帶著其他人消失在夜色里。
“出什么事了?”他看著王春燕從密室出來,臉上滿是淚水,手里緊緊攥著一個繡著牡丹花的香荷包。“隊長說,大哥他為了掩護其他隊伍撤退,帶領著自己的隊伍,沖進了小鬼子的包圍圈……”王春燕說到這里,已經泣不成聲“后來,整支隊伍全軍覆沒……”
王春燕哭了整整一宿,濠鏡一直陪著她,雖然他也很難過,但他哭不出來。直到清晨王春燕才昏昏地睡去,晌午醒來時又對著荷包里的照片兀自地流淚。
“大姐不要再難過了,人死不能復生。”濠鏡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大哥不在了還有我們,日子總要過下去。”“一會兒嘉龍就要回來了,你怎么跟他說?”
“先不要把大哥的事情告訴他,等這些傷員轉移以后再說。”王春燕又抹了一把眼淚:“接下來幾天恐怕要辛苦你了,濠鏡。”
想到這里,濠鏡翻了個身,正好看到窗外的那一輪明月。但愿大姐平安無事,他這么想著,明天還得去鎮上醫院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