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10-14
海蓮一直向往去倫敦看看,不只是因為她和舊書店通信的情誼,還因為倫敦是整個英國文學的核心。可直到書店老板去世,她也沒能親自到倫敦去書店逛逛。
在信里,提到倫敦海蓮就很激動,她多次央求多跟她寫寫倫敦的樣子。
請多來信告訴我關于倫敦的一切。我幻想著那一天快點到來——我步下輪船、火車,踩上布著塵灰的人行道……我要走遍柏克萊廣場,逛盡溫柏街;我要置身在約翰·多恩布道的圣保羅大教堂;我要趺坐在伊麗莎白拒不階下為囚的倫敦塔前臺階上……
來信時多寫些倫敦的事物——地鐵、巷弄胡同、古宅大院……隨便什么都好,寫仔細點兒。告訴我騎士橋長什么模樣,此刻我的耳畔似乎響起了科茨的《倫敦組曲》……聽起來是那么綠意盎然、雄壯典雅。
海蓮的好友瑪克辛去倫敦演出的時候去了那個書店,給海蓮寫信描繪書店,我們才能知道這個書店的樣貌。
這是一間活脫從狄更斯書里頭蹦出來的可愛鋪子,如果讓你見到了,不愛死了才怪。店門口陳列了幾架書,開門進去前,我先站在外頭假裝隨意翻閱幾本書,好讓自己看起來像是若無其事地逛書店。一走進店內,喧囂全被關在門外。一陣古書的陳舊氣味撲鼻而來。我實在不知道該怎么形容:那是一種混雜著霉味兒、長年積塵的氣息,加上墻壁、地板散發的木頭香……店內左手邊有張書桌,坐著一位年約五十、長著一只賀加斯式鼻子的男士。他站起身來,操著北方口音對我說:“日安。”我回答說我只是隨意逛逛,而他則有禮地說:“請。”極目所見全是書架——高聳直抵到天花板的深色的古老書架,橡木架面經過漫長歲月的洗禮,雖已褪色仍徑放光芒。接著是擺放畫片的專區——應該說:一張疊放著許多畫片的大桌臺。上頭有克魯克香克、拉克姆矠、斯派和許許多多我叫不出名字的英國插畫家的美麗畫作;另一邊還放著幾疊迷人的古舊畫刊。
這個瑪克辛是個演員,但文筆非常棒,按照瀏覽的順序讓書店仿佛眼前,還有質感和氣味。這封信讓海蓮既激動又嫉妒,看到這些描寫仿佛自己置身書店,慶幸書店的樣子跟想象的一樣,可是自己卻沒辦法其你去看看,唯有通過好友的信和想象。
關于倫敦,海蓮這樣說——追求英國文學,去哪準沒錯。這句話在書中出現了兩次,卻是完全不一樣的心境。
我有一位戰時派駐在倫敦的記者朋友,他曾經對我說:游客往往帶著先入之見,所以他們總能在英國瞧見他們原先想看的。我告訴他,我到英國是為了探尋英國文學。而他這么告訴我:“去那兒準沒錯。”
大概因為我長久以來就渴望能踏上那片土地……我曾經只為了瞧倫敦的街景而看了許多英國電影。記得好多年前有個朋友曾經說:人們到了英國,總能瞧見他們想看的。我說,我要去追尋英國文學,他告訴我:“就在那兒!”或許是吧。就算那兒沒有,環顧我的四周……我很篤定:它們已在此駐足。
這兩次她都沒有去過倫敦,第一次寫下帶著無比的向往和期待,期待見到書店的朋友們,期待看看倫敦的街景,期待探尋英國文學。第二次寫下的時候,書店老板弗蘭克已經去世了。這個時候她無比失落,倫敦對于她是一個抽象的遙遠的坐標,作為一個城市她真正想去的只是那幾條街道,幾間房子,幾個人,都在查令十字街周圍。當她跟倫敦唯一的堅固紐帶斷裂后,如同她心中的倫敦也隨之隕落。但是海蓮最后說“就算那兒沒有,環顧我的四周,我很篤定它們已在此駐足。”是因為這二十年的通信,二十年付諸的情感,和她身邊不會消失的書籍以及書中的思想。
人和人的價值觀不同,一件事是否是利己的也會不相同。這本書的豆瓣短評中有許多提到,這段通信的情感完全是因為物質的支撐。看到這些會感到難過,你是什么樣的人,就會看到什么樣的世界。海蓮應該是發自內心的關心書店的朋友,即使自己已經入不敷出,還會在圣誕節給他們寄出禮物,正是這些雞蛋和牛舌,在那個階段的英國,為他們帶去無盡的愉悅。海蓮因為朋友的開心而更加開心,同時她還認為自己才是真正賺到便宜的人。
我打心里頭認為這實在是一樁挺不劃算的圣誕禮物交換。我寄給你們的東西,你們頂多一個星期就吃光抹凈,根本休想指望還能留著過年;而你們送給我的禮物,卻能和我朝夕相處,至死方休;我甚至還能將它遺愛人間而含笑以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