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意磬
[13]黃雀
方志勇自從跟方志鴻說用次品磚修路的事之后，感覺自己的神經前所未有的放松，他知道弟弟一定會成功，自己再也不用提心吊膽了。他突然想到一件事，還沒有告訴方志鴻，有種坐立難安地感覺涌上心頭。此時已經夜幕降臨。
他慌忙起身去敲方志鴻家的門，弟媳王丹挺著孕肚來開門，說方志鴻還在公司沒回家。他趕緊向公司的方向走去。
春日的夜晚，天氣還有些涼。方志勇出來地著急了竟沒有穿外套，為了能讓自己的身體感到溫暖，他開始小跑。公司這個時間點，已經沒有人了，他不知道方志鴻還待在公司干什么。
公司的燈已經全部熄滅了，漆黑一片。方志勇有些輕微的近視，他放慢了腳步，害怕什么東西會讓他跌倒，來個人仰馬翻，他這把年齡可經受不住。
方志鴻辦公室的燈也是黑的，不像是有人在。方志勇走到跟前確定沒人后，準備回家，明日一大早在跟方志鴻說。
方志勇轉身向前走，卻聽見董事長王英杰的聲音。他有些好奇，這么晚不回家，燈還是黑的，里面卻有說話聲，他不會敬業到把媳婦都搬到公司了吧。方志勇向前挪了幾步，靜靜地站著，月亮在他的頭頂灑下一片皎潔的白月光，仿佛也能照亮辦公室里的一切。
“嘉嘉，你每次都來這么晚，等得我好心急……”辦公室傳出王英杰的淫笑。方志勇嚇了一大跳，他的媳婦不是林梅嗎？嘉嘉是誰？他媳婦的小名？方志勇覺得不像。
“人家還有家，還要陪老公。”方志勇一下就聽出了是誰的聲音。他嚇壞了，腳不聽使喚地向后縮，一不小心就踢到了王英杰辦公室門口的花盆。他定定地站立了兩秒鐘。
“誰？門外有人。”
“沒，這大半夜的有個鬼，哪里的野貓又來覓食了，老子我也來覓食了。”
方志勇的心慢慢恢復平靜，王英杰已經被自己的淫欲左右，失去了思考能力。方志勇感嘆王家瑞他居然有這一天，莫名其妙被戴了綠帽子，自己還不自知，還以商量什么表演節目為由頭，親自送媳婦來找王英杰呢。這個世界真瘋狂，方志勇感到脊背發涼。他慢慢挪開腳步，一步步走回家去。路上他突然想到這也是制約王家瑞的又一法寶，可這一法寶涉及的人居然是董事長，他覺得這樣做極為不妥。
這件事他在腦海中，回想了無數次，卻怎么也想不通，王思嘉那么好的條件怎么會和比自己老公長得還差勁的王英杰偷情。想到最后也無法理解當事人的舉動，干脆也不想了。人人審美都不同，況且這種事，有時候也與相貌沒關系。
第二日早上，他早早出門在自家門口等方志鴻，他沒有直接進去找方志鴻。七點半的時候方志鴻出門了，他趕緊叫住了方志鴻。他看見美娜跟在方志鴻的身后。
“美娜啊，去找哥哥，他還在家，沒走呢。”
“好！”美娜背著書包去找方玉華了。
“那件事你跟王英杰提了嗎？”
“還沒，我準備今日去找他。”
“我有件事要告訴你。”
“什么事，你說。”
“我懷疑小何背后的那個人是王家瑞，曾師傅說王家瑞請小何吃飯了，我覺得他們之間不僅僅是吃飯那么簡單。”
“怎么說？”
“王家瑞鋼廠的銷售報表有問題，他私吞了一大部分公款。我有證據的。”
“那他為什么要整你？”
“這我也不知道，我發現他有問題是你去黑龍江的時候，那時候磚廠已經有問題了。”方志鴻仔細思考著哥哥的話，他突然明白其實王家瑞最終的目的是想當磚廠的負責人。
“這件事得這么辦，才會成功。修路的事，先不要告訴任何人，包括兩個分廠的負責人。”方志勇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你昨晚去哪了？”
“我下班后，去碎嘴那里坐了會，怎么了。”
“王丹沒跟你說什么？”
“沒，有事？”
“我去找你，王丹說你在公司，我又去公司找你，你不在，我還害怕你和王丹說漏嘴呢。”
“嗨，那又沒啥事。”
“我還發現一個天大的秘密。王英杰跟王思嘉有染。”方志鴻站住眼睛睜得格外大，看著哥哥，兩秒鐘后他竟哈哈大笑起來。
“你開什么玩笑？人王思嘉老爹是大領導，啥沒見過，再說王英杰長得還沒王家瑞好看，人家能看上他。”
“真的，我昨晚去找你親耳聽到的，我確定辦公室里的人就是王思嘉，她的聲音我還是知道的。”
方志鴻看到哥哥說的那么認真和決絕，竟有幾分信了。他還記得上次王家瑞留自己媳婦在王英杰辦公室商量什么過節節目。
“這件事還是保密的好，保密。”
“這我知道，就是跟你說說。”
兄弟兩人一起去了公司，方志鴻被哥哥這兩個驚人的消息困擾。他得想一個讓王家瑞無法得逞又能夠制約他的辦法。他想了一早上終于想明白了。
他起身去了王英杰的辦公室。
“董事長我要跟你說件能讓您從此名揚四海的大事。”
“哈哈，你說，我很感興趣。”
“你看咱官橋溝風景秀麗吧，一年夏天更是個避暑的好去處吧？”方志鴻看到王英杰點點頭，他趕緊趁熱打鐵。
“你看咱這兒有時候還會來市區領導呢吧，他們自己帶著家屬來，你見過吧？”王英杰有點點頭。
“你看要是咱公司出面把這條路給鋪了，豈不是方便了更多人，市區領導首先會感謝你，咱瞿子鎮人都感謝你。咱們在暗中找幾家媒體報道一下，你的好人好事，咱公司的品牌形象就出去了，那時候那生意絕對火爆。”方志鴻說地聲情并茂，還不忘觀察王英杰的情緒變化。
“你小子又打什么歪主意？你有什么私心？”
“嗨，董事長說笑了，我就是跟著你沾點光，來年品牌宣傳到位，訂單接到手發軟，我的分紅也直走高啊，這不是沾了你好人好事的光嘛。”
“說得也挺有道理的，可眼下哪能生產出那么多磚來？”
“他們那邊項目組我已經聯系了，他們說每天用多少拉多少，咱現在磚廠里還有存貨，夠用。你現在要做的就是派人暗中找媒體報道這件事，讓它先傳播出去，讓領導們都知道。咱最好明天就動工，這差不多一個月能完工，剛好到夏天，多好啊！”王英杰若有所思地看著窗外，這的確是能讓所有人能記住他的好辦法。人一旦被名利左右，就會失去思考，任別人牽著鼻子走。
“可我要找誰去宣傳啊？”
“這樣，咱今天先找工人，先動工，同時再找人報道，兩個同時暗中進行。前提是先不要告訴任何人，等咱動工了報道了在跟別人說。”
“那工人呢？”
“我去找，您就等著別人來采訪你，閑了寫寫你好人好事的演講稿，其他的事我來辦，保證不出紕漏，如假包換的好人好事。”
“你小子就是鬼精，那你去辦吧。”王英杰高興地樂開了花。
方志鴻辭別了王英杰去找了碎嘴，讓他找幾個人秘密進行，最好今晚先偷偷開始，明日一大早就有人報道這件經過密謀的豐功偉績。當輿論把這件事炒出去之后，他王家瑞即使知道是殘次品處理，又有何辦法。
鄭碎嘴的辦事效率一直很讓方志鴻放心，他果真領著工人在下午七點鐘動工了，而那時公司所有人都下班了，連同王家瑞的眼線也下班了。一切都在神不知鬼不覺中進行了。
方志鴻直接去通往官橋溝的路，已經有人開始干活了，小路被整理的平平整整，邊上的野草也被清理掉了。方志鴻放心地長舒一口氣。
方志勇在夜里將兩萬的次品磚送到官橋溝的山后，基本沒有誰能夠發現。等到路鋪過五百米，就會有人報道，那時候他的次品磚也不用走夜路了。
鄭碎嘴根據方志鴻的要求每鋪一百米，都要用油漆將紅磚漆一遍，顏色如彩虹。碎嘴和干活的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只不過所有人都收了方志勇的封口費。
“今晚咱們就干這么多了，明早六點，大家都準時來。”鄭碎嘴成了這個項目的負責人。
等到工人都散去之后，鄭碎嘴去找了方志鴻哥倆。他們在一起商量了明天報社采訪的細節，關于材料的運用及質量，都進行了簡單的商討。幾人對明天的宣傳工作很有信心。
鄭碎嘴一行工人在六點鐘就開工了，方志鴻在院子里就聞到了淡淡的油漆味。他深吸一口氣，油漆味通過他的鼻腔滲入到他的身體，他感到十分安心。
“今天怎么去這么早？”王丹起身去方便。她的肚子已經很明顯了，起身翻身多有不便，方志鴻拉了她一把。
“今天公司有個大事，我去早點，早安排好，就放心了。”
“什么事啊？”
“今天過了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
“這么偉大！”
“你就乖乖在家呆著，冰箱里有菜，你熱下就能吃，自己別動了。”
“知道了，那你去忙吧。”
方志鴻走出家門站在小路上，看著官橋溝的方向，誰也看不到那里會有什么變化，只會聞到或濃或淡的油漆味。
從此通往官橋溝的路就成了夢幻一樣的彩虹路，那里再也沒有泥濘，沒有野草橫生，只有漸漸碎掉的色彩。而當它真的碎掉了還有誰會拿起碎渣去研究到底是歲月的風蝕還是生產的質量問題。
中午十二點，鄭碎嘴的工程隊已足足鋪了上千米，當報社的人來的時候他們已經消失在山體拐彎的地方。
記者先去拍了照片，然后又簡單問了鄭碎嘴幾句，最后來到了公司，采訪董事長王英杰。
方志鴻站在辦公室門口，看到王英杰辦公室的動向，此刻其他分廠的兩位負責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一切都按計劃有序發展。
半小時后報社記者離開了，方志鴻知道以他們的速度下午這件事就能見報。他端著茶杯去了王英杰辦公室。
“王董，感覺還不錯吧！”
“你小子就是鬼精。他們說下午就能見報。電視上也會有相關報道。唉，磚怎么還漆上油漆了？”
“這不是為了美觀嗎？你看山青水綠，正好用顏色點綴一下，多棒，效果圖很不錯的。”
“是不錯，照片我都看了，別出心裁。”
“有這個效果就行了，這回王總都成偶像了，有標簽了，多令人崇敬啊！”
“去，再挖苦我，回去一個人呆著去。”
方志鴻哈哈大笑，王英杰就如此上了他們兄弟二人的當。
下午電視新聞廣播了這件史詩性的大事，瞿子鎮炸開了鍋，連小孩子都知道彩虹路。
王家瑞去了官橋溝，看到隱匿在山后的磚，一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方志勇按照方志鴻的安排早早在自家門口等王家瑞經過。
“兄弟，進來坐坐。”方志勇遠遠看到王家瑞急匆匆地走來，他知道王家瑞要去找王英杰揭發他。
“不了，我還有事。”
“兄弟，哥有件更大的事，要跟你商量，商量后我相信你就絕對沒事了。”
王家瑞意識到方志勇可能知道了什么。
“進來，坐吧，這會兒家里沒人，你嫂子去看你二嫂子了。”
王家瑞坐定后，方志勇倒了一杯茶給他。
“我知道你要去干嘛？這件事從頭至尾是誰搗的鬼，你自己心知肚明。現在我手上有份資料，你要不要看看。”方志勇沒有跟王家瑞兜圈子，他的直接了當，開始讓王家瑞坐立難安。
方志勇把材料推到王家瑞面前，王家瑞拿起來，迅速翻看了一遍，他的額頭冒出許多汗珠，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方志勇遞了一張紙斤給王家瑞。王家瑞伸手抓過紙巾，將材料都拍在桌子前上。
“你想怎么樣？”他的語氣里充滿了對方志勇的恨。
“這件事一筆勾銷很簡單，鋪路的事是件功德，它就是功德，誰也別想改變。你的事，你從此不再瞎搞，我可以當作你年少不懂事。這些東西你拿走。”
方志勇定定盯著王家瑞，他低著頭思考了良久，拿著資料離開了。方志勇送王家瑞走出家門，他沒有了往日的囂張氣焰了，整個人顯得很頹廢。
王家瑞真是挖了墳墓將自己埋了。所謂園中有樹，其上有蟬，蟬高居悲鳴飲露，不知螳螂在其后也！螳螂委身曲附，欲取蟬而不顧知黃雀在其傍也！他王家瑞到底是充當了蟬還是螳螂，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