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一生,難免會錯過很多,因為人生短暫,可選擇的畢竟有限??v觀朱熹的一生,有兩樣東西,他不曾辜負,那就是書與酒。
文字是有溫度的,我們可以通過閱讀,洞鑒古今,通曉中外,涵養(yǎng)心靈,提升境界。能夠與先賢先哲論道,也能夠與文人墨客共話,既可以借歷史長河,知得失取舍,也可以借古人酒杯,澆胸中塊壘。
酒精是有情懷的,我們可以通過飲酒,串聯(lián)友誼,怡悅情性,排解憂愁,滋長快樂。無論什么酒,在不同的環(huán)境,不同的友人,不同的心態(tài),不同的時間,飲酒的體會都是不同的,但只要杯子碰在一起,就是人間至情。
朱熹對于書與酒的選擇,是父命與自取的結(jié)合。朱熹五歲始入小學,其父朱松在送子讀書詩中,提出“夜寢燈遲滅,晨興發(fā)早梳。詩囊應令滿,酒盞固宜疏”的嚴格要求,很明確要朱熹多讀書、多寫作、少喝酒。
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千鐘粟,書中自有顏如玉,這是古人的共識。在重視家風家訓的古代,朱松的送子讀書詩,具有家訓的作用,朱熹自然謹遵父命,一生與書為伴。
有人說,中國歷史上有三大“學霸”,朱熹一個,王陽明一個,曾國藩一個,三人都是讀書成大事的人。朱熹是苦讀的代表人物,八歲讀懂《孝經(jīng)》,提字“不若是,非人也”,九歲迷上《孟子》,從此欲罷不能。直至生命的最后時間,病倒在床,依然不忘讀書,是終生學習的典范。
朱熹一生苦讀,卻從不以此為苦,而是以此為樂。朱熹在《四時讀書樂》中寫道:春季“讀書之樂樂何如?綠滿窗前草不除”;夏季“讀書之樂樂無窮,瑤琴一曲來薰風”;秋季“讀書之樂樂陶陶,起弄明月霜天高”;冬季“讀書之樂何處尋?數(shù)點梅花天地心?!睙o論春夏秋冬,一卷在手,快樂自上心頭。
朱熹這一學霸,還自創(chuàng)一套朱子讀書法:循序漸進,熟讀精思,虛心涵泳,切己體察,著緊用力,居敬持志。共六條二十四字,成為古代最有影響的讀書方法論,可與比者恐無第二人。
作為理學大家,朱熹極重修身。喝酒有違“修身”的行為標準,朱松要求兒子“酒盞固宜疏”,自然是常人的正常思想。那么朱熹果然秉承父命,疏遠酒盞了嗎?其實不然,朱熹一生極愛喝酒。
這是不是矛盾呢?我們別忘了朱熹理學家之外的另一個身份,詩人。中國是酒的故鄉(xiāng),也是詩的國度。詩人與酒兩相依,在歷史文化的河流里,酒是水做的詩,詩是心釀的酒。詩人的世界里,不論貧富,不論窮通,不論憂喜,不管集會,不管分別,不管客旅,都離不開酒。
亦不分男女,李太白如此,蘇東城如此,李清照亦如此。君不見,凄凄慘慘戚戚聲中,再多的酒也麻痹不了易安居士的思念和痛苦。
有人說,男人要有酒伴,女人要有閨蜜。朱熹是詩人,還是男人,成年即與酒結(jié)緣,一生永與酒相伴。19歲的朱熹,在赴京趕考前發(fā)出了“為子奉尊酒,擊鋏歌慨慷”的遠游之音;38歲的朱熹,在南岳衡山上留傳下穿林踏雪、詩酒唱酬的千古佳話;68歲的朱熹,在瀛州橋頭嘗盡了酒和淚相送的生死離別。
世人以為朱熹是理學家,就不思人欲。這其實是個誤解,朱熹從來沒把天理與人欲截然對立,他認為“天理自有人欲,人欲自有天理”,人是不可能擺脫情緒和欲望的。重陽節(jié)里,朱熹與友人登高,擺出了“酬佳節(jié),須酩酊”一醉方休的架勢,流露了“人生如寄,何事辛苦怨斜暉”及時行樂的心態(tài),抒發(fā)了“與問牛山客,何必獨沾衣”積極面對人生的寄語。如果不是這首《水調(diào)歌頭》,又怎能了解朱熹的可愛。
《朱子語錄》記載,晚年朱熹寄情武夷山水,“與其門生弟子挾書而誦,取古《詩》三百篇及楚人之詞,哦而歌之,得酒嘯詠。”我們仿佛穿越八百年前,看到一個白發(fā)老者,與一群年輕人,在隱屏峰下、九曲溪畔,一手撫書卷,一手持酒盞,縱酒嘯詠林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