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二嬤嬤
其實想寫這老頭很久了，總是不知如何下筆，腦海里回憶起他的樣子，總想不到如何描述這樣記憶里的他，思來想去，與其用華麗的語言，不如就這樣用樸素的文字寫下他的一些平凡的事，是什么樣的人，對我卻有著特殊的意義。
國慶假期，我隨母親回去探望外婆外公。剛到了他們家，外婆去了田地里干活，只留外公一人在家，我隨著母親去了西邊的屋子看望外公，剛看見外公的那一剎那，突然就覺得他一下子老了許多，有些落寞的眼神看著我，還說：“紅虹回來了。”我笑著點了點頭，看著此刻在我面前這個老頭，背馱著，膝蓋腫的厲害，走路有些重心不穩(wěn)，母親想要幫他一把，倔強的他連說不要，要靠自己站起來走路，可是走了一會卻又坐回了椅子上，有些吃力的喘著氣，和前不久剛見到的外公大不相同，歲月悄悄地在這樣短的時間將他變得這樣滄桑，老，突然覺得上天有些不公平。
前不久我家還在裝修，那一天家里的屋頂在大幅改動，在房子的一角留下了許多磚頭，我去幫忙清理，外公看我還小，做的不怎么熟練，自己就趕忙過來幫我弄，拿著釘耙進進出出忙個不停，甚是有力。還時不時地幫忙做些別的，反而讓他休息會就渾身不舒服了。現(xiàn)在這么短的時間里，外公就像老了十歲一樣的沒精神。
外公八十多歲了，事事再也不能親力親為，只能交給比他還年輕些的外婆去料理，自己累了就休息休息。看著他坐在那，眼神空洞的發(fā)呆，長年累月在地里干活，皮膚有些黝黑，下巴的胡渣開始有些胡鬧地瘋長，頭發(fā)早已花白，他的腿最近疼的無法站立起來，水腫的厲害，母親想要幫忙扶他站立，外公倔強的說不要不要，寧可自己扶著桌子，慢慢悠悠地走路，也不要任何人扶，他就是這樣倔。母親問他要吃什么，他總說不餓，給他弄好了吃的，卻又拿起筷子吃的很香。我突然覺得此時的外公就像個孩子一樣，看到了一些童真，可愛，母親說：“年紀大了，身體器官都在退化了，外公的腦子也是會退化的，就像小孩子一樣，我沒想到自己的父親到老了也會這樣，都差點沒有認出他的女兒來。”母親有些哽咽的說到。我安慰著母親，也很明白母親的心情，母親也曾是孩子，是外公的女兒，每個孩子看到自己的父母突然間變得那么老了，心里總不是滋味，她們也曾在父母的膝下長大成人，一時間無法接受這樣的情景。
我聽母親說過外公年輕的事，外公出生在一個動蕩的時代，一個小鎮(zhèn)的平常人家，有兄弟姐妹幾個，家里還算可以生活。等外公長大后，經(jīng)人介紹和小幾歲的外婆結(jié)了婚，外公是一名木匠，有一手的好手藝，年輕時的他因好的手藝而在村子里有些名氣，誰家有活干都會叫他，也因此家里的生活過得還能湊合下去。外公在外面找活干，外婆忙著家里的活，兩人還是配合的很好，兩人也會為了柴米油鹽吵架，外婆的脾氣不好，總是會和外公大叫，外公總是不做聲，就這樣聽外婆說完，他總是讓著外婆，不喜歡多計較。
外公有七個孩子，這對于平常人家已是一場苦難，可外公不覺得，這些孩子都是他的心頭肉，因為他的固執(zhí)，想要個接班人，在生了幾個女兒后，還是想在生個男孩，就這樣在生完6個女兒后，賭了一把，最后一個終于是個男孩，也就是我的舅舅。在當時的年代，沒有一個男孩，閑言碎語總是接踵而來，外公因為6個女兒總被議論，所以一定要生個男孩，幸運的是如愿了。外公曾說過，我一定要有個接班人。最后這個愿望實現(xiàn)了。
這樣的外公也算是滿足了，可是家里有7個孩子，一共九張嘴，溫飽問題就必須頭等解決，外公必須承擔這個重擔，總是在外公幫人家干活，每每干完活回家，也總是會帶些那個年代很好吃的東西回來給他的孩子吃，外公看著孩子們吃的香，有說有笑，他就開心，滿足了，再苦再累都是值得的。在那個年代，有些人家生活不下去，會把自己的孩子送給別人家去養(yǎng)，可是外公沒有這樣做，家里在窮，生活在過不下去，他愿意自己苦點，掙更多的錢來養(yǎng)自己的孩子，不能把她們送人，每個孩子都是他的心頭肉，不舍得。
外公還是一個“八仙”的頭子，就是別人家有誰去世，外公總是要幫忙料理很多事，因為他的魄力和膽識，每個人都會對他有這份尊敬，每每參與這樣的事，外公似乎都會拿出很大的魄力，來鎮(zhèn)住所謂的平安。
我從母親那里知道了外公年輕時的事，而回憶起我的記憶里的外公，那時的他已經(jīng)開始慢慢老了，兩鬢斑白，背慢慢地馱起來，人顯得早已沒了年輕的那種風發(fā)，那時的我卻沒有意識到，外公正在慢慢地變老，開始和歲月掛鉤，那時的他還能夠做事，總是忙個不停，來來回回，最大的記憶就是總會見他在小屋里燒火，坐在灶臺里面，一點點把樹枝放進去燒，還要把有些東西留下來備用。
其實對外公最深刻的記憶就是我總會看見他拿著吃飯家伙在屋子里做事，把木頭刨干凈，刨出形狀來，打造成桌子，板凳，椅子。而靜靜地看著他在刨木頭，小小年紀的我竟然很愛聞那些木頭的味道，聞得心里很舒服。我想外公一輩子與木頭打交道，總是會聞著這樣的味道，心里才會快活。這些木頭也給外公帶來了許多快樂。
這樣的一門手藝讓外公有了生活的樂趣，也有了生活下去的基礎(chǔ)，也為了他的女兒們做了一件大事，每個女兒出嫁的嫁妝，桌椅板凳，家具都是外公一個人親自做出來的，沒有一點疏忽，這是我對他的敬佩，既可以將七個孩子帶大，也能幫六個女兒的嫁妝做好，一個做父親的義務(wù)真的盡到了。而在幫舅舅辦大事，也是沒有任何馬虎，把家里弄得一絲不茍。這樣的父親，這樣的外公已是最偉大的。
而現(xiàn)在我看到的外公，被病痛折磨成了那么瘦小的樣子，腿水腫的厲害，站也站不穩(wěn)，可又固執(zhí)地不需要別人幫忙，強忍著不舒服，自己慢慢地走起來。有時還總是擔心家里的活沒人陪著外婆干了，總要擔心著，母親囑咐他，你安心，我會幫媽干完的。這時的外公才有少許安心。現(xiàn)在的他更像個孩子，一見不到外婆在家，就要總找她，知道外婆在哪里，才會不說話，外婆總會好好和他說，外公才會定下心來休息。
母親幫外婆干完活，收拾好后準備回家，外公慢悠悠地出來，還要囑咐著路上小心這樣的話，母親聽的心里總是酸溜溜的，一路上總是有些難過，我讓母親安心，不要那么難過了，母親說：“我知道，可是才多久沒見，怎么就一下子老了這么多，之前還是好好的。”
“嗯，之前看外公還是那樣健康，還來幫忙干活，說老就老。”
“我一直忙著上班，沒想到突然之間父親變得那么老，心里有些難過。”母親流著眼淚，哽咽的說到。
我忙轉(zhuǎn)移話題，想讓母親寬心些，問道：“現(xiàn)在外公和孩子一樣，外婆不在身邊不習(xí)慣。”
母親說：“少年夫妻老來伴，外公外婆年輕時一起苦過來，到老了就要做個伴，互相習(xí)慣在身邊了，如果誰不在身邊就會不習(xí)慣的，你看平常外婆騎三輪車上街，外公總會騎自行車跟著，這就是夫妻。”
“嗯，我懂了，外公外婆還是挺幸福的。”
愿外公身體快好起來，和外婆一起日出而做，日落而息，幸福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