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焦點的李根兒,突然喘了口粗氣,看了眼床上的肖雙,面無表情地掉腚往外走,“走吧,咱回吧。”這話,是對楊枝說的,也是對所有人說的。說完,人越過楊枝的輪椅,緩慢又堅定地往前走著,絲毫沒有停下腳步的意思。
楊枝看了看前頭的李根兒,再看一眼床上的肖雙,垂下眼:“花兒,走吧。”劉小花狠狠地剜了一眼肖雙和程石頭,“哼”一聲,推著楊枝就走。
就在所有人都出屋的那一瞬間,程石頭狠了狠心,將房門甩上。隨著門聲轟響,肖雙滿含著愛、愧疚和一絲不甘的視線也被阻斷,肖雙閉上雙眼的那一刻,隱忍了許久的淚水,終于決了堤……
程石頭悄么聲兒地(悄悄地)走到床前,沒有舉手幫肖雙擦淚,就這么看著肖雙哭。等到肖雙徹徹底底得哭完了,重新調整好心情,再掙開眼的時候,程石頭這才拿手摸干她眼角的水:“雙兒,咱倆登記(結婚)去吧,等著你一出院咱就去。”
肖雙驚了瞪著眼瞅程石頭,半晌,說了一個字:“不!”
程石頭也不多說,笑笑,拿起暖壺(暖水瓶):“俺去弄壺熱水,給你擦擦臉。”說著,掉腚出了屋。
當程石頭再次回到屋里的時候,手里提著暖壺,后頭跟著倆警察,肖雙扯了扯嘴角:“俺早就知道你們會來的,可惜了,俺沒能死的成,癱了。
姜小苗是俺藥死的,俺擱包子還有雜貨咸煮(用各種剩菜及面疙瘩做的泡飯)里頭都加了敵敵畏。俺本來是想拿敵敵畏藥死俺自己的,趕蘭子(可是)俺半道兒上(半路)遇著姜小苗了,他跟俺耍流氓,叫俺拿身子去掙錢給他花,俺早些兒就是叫這個污土(流氓)給糟蹋的,所以俺就給他下藥了,俺不活了,俺也不能叫這個污土還去禍禍別人……”
肖雙一口一氣說完了,再不看他們,專心瞅著頂棚(天花板)。程石頭提著暖瓶,恨不能現在就去停尸間把姜小苗分尸了,他沒想到,就自己出去這么一會兒的功夫,還能出這么些事兒,當下也不管不顧地,將姜小苗對肖雙做的那些個破事兒,一股腦兒全倒出來了。
程石頭說得義憤填膺,肖雙面無表情,就像在聽別人的故事一樣,也不阻止,也不言語。倆警察一聽,得,事兒大了,尤其是在聽說肖雙可能會終生高位癱瘓后,終于開始變臉了,倆警察皺了老久的眉,最后決定還是先回去跟派出所里幾位通個氣兒再說。
正當倆警察掉腚要出門的功夫,程石頭悶聲來了一句:“那個死的姜小苗,他媽就是叫你們抓的那個瘋婆子,才剛擱醫院外頭跟人打仗,好像她還叫賊去偷人家家東西了,還甩了屎據說是,俺沒聽得詳細,苦主也擱醫院呢,你們要是想去問,俺領著去。”
倆警察一聽,得,這個寸勁兒的,合著這么幾個苦主,全逮著一個醫院里折騰了。楊枝那家報警說是家里被扔大糞的事兒,全派出所都傳遍了,沒有不知道的,當事人家里出事兒,沒能繼續查,卻沒想到,擱醫院里碰頭了。當下,就跟著程石頭去了楊枝和李根兒那屋。
此刻,劉小花去給兩人買吃的,陳鋼鐵一個人蹲在門口看門。楊枝和李根兒倆并排擱病床上躺著,誰都沒有言語。
程石頭帶著倆警察進來,做了個簡單的詢問,李根兒這才知道自己出事兒的時候,家里也出事兒了,不僅所有的錢被偷了,衣裳、鞋子也丟了好多,更甚至被潑糞糟蹋,連急帶氣,李根兒當時就昏了過去,嚇得楊枝急忙叫陳鋼鐵喊大夫。
這一通亂啊,好容易李根兒清醒了,大夫氣得指著倆人就跐兒(cīr,罵):“可叫你倆桑木著了(讓你們愁死了),這都是得準備著弄么?又是打仗又是鬧妖兒的,再這么滴,都出院吧,俺們醫院廟小,擱不了你們這些大神……”
程石頭早就在警察進門后就回去陪肖雙了,倆警察見問的也差不多了,又見這亂成一團,也簡單交代幾句后,麻溜兒地撤了。
熱鬧的病房總算再次寧靜了下來,楊枝抱著空蕩蕩的肚子,感受清宮后的痛楚。這里曾經有一個小生命,在悄么聲兒滴孕育著,而且在昨天,她還有可能見到這個世界,但是現在,她沒有了。就因為自己一時間的沖動,老天爺不再可憐她了,收回了這個小可愛……楊枝越想心越痛,痛得喘不過氣來。
李根兒也痛,手痛不及心痛。自己這輩子安分守己的,沒干么壞事兒,可倒了,錢沒了,孩子沒了,手沒了,工作沒了,眼瞅著老婆也快沒了,妻離子散不過如此了吧,自己活著還有么意思……
李根兒紅著眼珠子,要是能選,他恨不能現在就沖出去,把李陶活活打死,也恨不得把自己打死,一了百了。想到這,李根兒突然張嘴:“俺同意,等出院了,咱倆去辦手續吧。”
這話沒頭沒腦的,可楊枝聽懂了,雖說是聽懂了,但楊枝沒言語,也沒看李根兒,只一心一意地抱著肚子。說這話的時候,李根兒也沒看楊枝,眼盯著自己的斷手。等了許久,沒聽見楊枝的回音兒,李根兒也再不言語,倆人就這么悄么聲兒的各想各的。
倆警察回了派出所,將事兒這么一說,整個派出所都蒙了,這都叫什么事兒啊,得了,別的先撂下,先審那個瘋婆子吧,反正人就擱派出所呢,方便。
自打和楊枝掐了一架,被弄到派出所,李陶就有點兒神神叨叨的了。就像現在,倆警察正看著李陶一個人表演:自己解褲帶,掏褲衩的內兜,拿上兜里的二十三塊五,數上一遍,然后再放進去,系好褲腰帶,沒一會兒功夫,就又再來一次。
倆警察被李陶弄得哭笑不得,問她叫么?她不言語。問她家住哪?李陶還是不言語。問她昨天人擱哪里?都跟么人接觸過?李陶更是愛答不理。直直整得派出所沒辦法,只好找了個女片兒警看著她別鬧事。
見她這幅油鹽不進的德行,怎么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有腦子靈光的就建議干脆放出去,看看她準備干么再說。左右李陶也就是個公共場合打架導致別人流產的事兒,當事人這會兒還擱醫院躺著呢,要出院來做筆錄也得些日子。
那個偷東西的事兒,暫時還沒證據,關也關不了多久。眼下可還有一個更重要的人命案子還等著呢,不如放了,派人盯著,說不定還能有點兒線索。
大家伙兒一合計,得,明著放了,暗地里跟著吧。于是警察們兵分幾路,一路再次去醫院找肖雙了解具體的情況,一路則去幾個當事人的廠子找各種人證物證,還有一路則暗地里跟著李陶,開始了滿場(到處)亂竄的旅程……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