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曾經有個朋友問了我一個熱門話題:如果老人摔倒了,你會扶嗎?
我毫不猶豫地回答:“當然會,這是一個人最基本的人性呀!”也許我輕松回這句話的時候,怎么也沒想到以后也會有類似的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
我確實做了一件為人最基本該做的事,卻差點害了自己。
去年冬天,晚上十點左右,看見離我便利店不遠的樹下坐著一個人,他是背對著我。起先我沒在意,因為經常會有人走累了,隨性把兩只腳往馬路邊一站,然后就直接坐在人行橫道的邊沿上休息,是很正常的事。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左右,我打著哈欠站起來走動走動。再瞧過去的時候,啊!我嚇了一跳,那個人已經是躺在樹下,而且睡姿怪異。
走出店門,立刻有一股寒風迎接我,拉攏了一下外套,走到樹下,一股酒氣就直撲鼻而來。
仔細一看,原來是個喝醉的人,四十歲左右,正仰頭而睡,還打著呼嚕。褲子的上半部分已經是濕濕的一片,天啊!他居然醉的尿了褲子!
我這一排門面主要是吃宵夜的,這么晚了,偶爾也會有三三兩兩的人路過,有的瞄了一眼,搖搖頭走了;有的直接捂著鼻子跑開了;有的甚至一邊走一邊咒罵醉鬼活該……當然圍在邊上看的還有幾個,偶爾會交談幾句。
“怎么醉成這個樣子,哎!可憐呀。”
“怎么沒有家人,朋友來找啊!”
“就是,就是,干嘛喝這么多酒,現在醉成這樣,還在這睡著了,真是的。”
……
大家也只是談論,有的多站了一下就走了,有的是陸續來的還在站著、看著、討論著。
我也在想,如果他家人還沒來找,睡在地上那么涼,又醉的這么厲害,會不會出什么事?
這時隔壁店開蝦蟹館的張老板站在我旁邊,他也皺著眉頭,兩手抱胸地在看。
那個醉鬼一動不動地趟在那里,起先的呼嚕聲也沒有了,只是張個嘴,閉著眼,好像一切都是靜態的,靜態地讓人以為他死了一般。
我有點擔心地問隔壁的張老板:“他怎么一點也沒動了,不會是死了吧?現在新聞里經常說有很多人因為喝酒喝死了。”
張老板笑了一下:“哪那么容易死,只是睡著了而已!”
“可是他好像都沒有呼吸一樣,會不會醉死了。他的家人怎么也沒來找,要不要報警?”我還是不放心地問。我很想用手去他鼻子下試探一下,想證明一下我的話,可是我畢竟膽子太小,沒敢真去做。
“哈哈哈,他等一下酒醒了就好了,你想多了吧。”張老板一邊說一邊笑著走回他店里忙生意去了。
這時,我店里也傳來顧客的叫喊聲,我也只好走回店里招呼‘上帝’。
可是我總是在想:他是不是死了!如果沒死,睡在地上,會不會久了也會冷死。要是他現在沒死,由于沒人幫忙,然后就死了。想到這里,我的心猛的跳了一下,還是快報警吧!交給警察來幫忙好了。
我馬上撥打了110的電話,告訴了這里的地址。
終于不用去擔心那個喝醉的人會怎么樣了,我只是安心地等待警察來處理。我也歡喜地跑去樹下告訴那幾個圍觀者:不用擔心了,警察馬上會來處理,我已經報警了。
沒過多久,警車的笛鳴聲由遠而近的過來,最后威風凜凜地停了下來。
02
警車停下來,我反而有些心慌。我從來沒和警察打過交道,這是第一次,該怎么說話才合適。
只見警車門一拉,下來三個警察,穿了制服,只是都沒有帶警帽。其中一個警察怒氣沖沖用十指指著我們這些樹邊的人問:“是誰報的警?是誰報的警?!”他的十指像一把槍一樣的以左往右掃,然后又從右向左掃。說他的手指像槍一樣,一點也不為過,因為他正一點一點地在打死我心目中的警察形象。
在我聽來,他似乎在說:“誰他媽讓你報警,報什么警,你就不該報警。”他的眼神和語氣是那樣的兇狠。
我呆住了,不敢相信,我盼來的警察會以這樣的方式來詢問。我突然莫名地害怕了,心不爭氣地跳了起來,幾乎想逃跑,雖然我什么也沒做錯。
我知道走不掉了,因為他的手指已經停留在我的面前。估計他是根據周圍人的眼光停留在我的身上而知道是我報的警,這倒是他這個當警察的厲害之處。
旁邊的人似乎都睜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著這個警察的行為,誰都不敢出聲,只是靜靜地觀望著。
我只好收起復雜的思緒,努力讓笑容自然一點:“是我報的警。”
“發生什么事,你報警?”他還是表情憤怒地質問我。
“哦,是他喝醉了躺在這里,一直沒見有人來找,所以我才報警。”
他瞄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人,然后又瞪著我,沒好氣地問:“是在你家買的酒嗎?”
“不,不是的,他沒在我家買酒,我發現他的時候,已經醉倒睡在這。”我奇怪他怎么知道眼前的便利店是我開的。
“真的不是在你家買的酒?如果你明知道他醉了,還賣酒給他喝,你就是害人,就得負全部責任!”
我打了個寒顫,沒料到警察會以審犯人一樣地口氣來對待我這個報警人。難道誰報警就是‘嫌疑人’嗎?我沒有時間去斟酌他的話,心中雖然脹滿委屈,但此刻我最想擺脫的是他以為的嫌疑人,“不是在我家買的酒,不信你可以去查。”
“最好不是,要是讓我查到是你就不好了。”他還是不相信地盯著我。
“真的不是在我家買的酒,我只是看到他這么冷的天,又喝醉了躺在這,怕他會出什么事才報的警。”我相信我的聲音已經變了,本來還想多說點什么,想想又覺得沒有必要再多解釋什么。
聽到我說這句話,那幾個當警察的才真正想起躺在地上的醉漢來。或許是大家聽到我說‘怕出什么事’,才不約而同地看向那個動也不動的醉漢,然后也開始議論紛紛,才沒把所有的焦點放在我身上。一直質問我的那個警察也轉過身去做他真正該做的事情。
“我難道不應該報警嗎?難道我報個警還報錯了?”我像是自問又像是問旁邊的張老板。
他似乎同情地看著我,然后搖搖頭說:“現在好人難做,下次碰到這樣的事,不理就對了。幸好酒不是在你家買的,要不然就麻煩了!我其實早就看到這個醉鬼了,但我怕惹麻煩,才懶得報警。”
我沒想到的是張老板也怕惹麻煩,他老丈人可是黑白兩道都關系不錯的主,我這個平民百姓以后還是少管嫌事。
后來這個醉漢被警察用手拍臉,拍了很久才醒。再后來醉漢的家人還是朋友開著皮卡車接了他回去。
03
經歷這件事以后,我開始戴上一副冷漠的面具來保護自己。有時候會有一些陌生人要我幫點小忙,我都會拒人于千里之外。
比如:有兩口子提著兩個大箱子,抱著一個小孩,想要把兩個箱子放我店門口,讓我照看一下,他們好輕松去找個地方吃飯。我會毫不猶豫地拒絕,以免惹不必要的麻煩。
我身體里似乎有兩個我,一個是有良知的我,一個是冷漠的我。
那個有良知的我是想答應那兩口子的請求。
但身體里那個冷漠的我會分析說,還是別管那么多,萬一你店里忙的時候沒注意看,被路過的人順手牽羊了,你就惹了不必要的麻煩。你不要看抱個小孩就輕易答應別人,箱子要是丟了,你以為人家還會感謝你嗎?
是的,我的良知已經屈服于冷漠,在很長一段時間,我的良知漸漸地沉睡了。
學會了隱藏良知,習慣讓冷漠當家作主,或許這就是在復雜社會中的明哲保身之道。
04
只是后來發生了一件事,讓我沉睡已久的良知終于醒了過來,不再希望冷漠來庇護。
我兒子學校附近都是大青石板鋪的路,只要是下大雨,水勢太猛的話,渾濁的水會掩蓋青石板。走路的人就要小心,萬一有哪一塊松動的青石板被水沖開一些,一不小心就會摔倒。
那段時間也是接連幾天下大雨,我送完兒子上學,然后打著傘小心翼翼地踩在青石板上。水沖的急,幾乎看不清石板路,突然我左腳一踩空,整個人往下跌,傘也飛了出去,只感覺膝蓋處很痛,應該是撞在石板上。
我想爬起來,把左腳從洞里抬出來,可是痛的使不上勁。正在我表情痛苦,試圖再次把腳抬出來的時候,一雙滿是褐斑的手伸過來緊抓住我的手臂。她蹲下身,上身往后仰,雙手顫動著使勁一拉,借著她的力我終于把左腳從洞里抬了出來,站了起來。
她彎身去撿起傘,然后把傘遞到我手上,氣喘呼呼地笑著,“姑娘,下大雨,小心點,你沒事吧!”
“沒事,謝謝你,阿姨。”
“沒事就好,我先走了,我還得趕回去給家里人做早餐。”
她剛才只顧拉我沒撐傘,頭發已經被淋濕。看著她蹣跚地走在雨中的背影,我的良知在這一刻徹徹底底地醒了。冷漠在此刻也慚愧地無處可躲,最后化作兩行滾燙的淚水流在臉頰上。
我的良知也開始反省起來,想起自己曾經是那么肯定的回答了朋友‘扶不扶’的問題,不知何時居然悄無聲息的改變了初心。
別去計較為善的不公,也別去畏懼為善之后的麻煩。如果為善還要得到相應的回報,也就不叫為善了。要相信正義也許會遲到,但它永遠不會缺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