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電梯到了17樓，跟在一群嘰嘰喳喳巫女、陰陽師、頭頂南瓜的小魔女后面走出一位四五十歲的阿姨。

頂燈早已被蜘蛛網罩起，桌子上擺著骷髏頭和詭異的白蠟燭。前臺小藍身穿一件染血的白袍子，披著烏黑長發，臉上特地涂了白，正低著頭整理資料。

阿姨猶豫了一下走上前去和小藍打招呼，“小姑娘……你們這是搞活動呢？”

小藍抬起頭，慘白的臉血紅的唇嚇得阿姨一哆嗦。

“哦，是啊，今天是萬圣節，這是我們公司的萬圣節特別派對。”小藍問，“請問您有什么事嗎？”

“我臨時來上海出差，找我女兒王海霞，她手機關機，我記得她說晚上六點下班，就直接來接她了。”

“王海霞？我們公司沒這個人啊。”小藍蹙眉想了想，“阿姨您別急，我剛來一個月人沒認全，問問我師傅可能知道。”

她熟練地在公司內部IM上找到師傅北北“北地の胖達”：“師傅，前臺有人找王海霞，不知道是哪個部門的。”

北北正忙著給鄰座的賢二化眼妝，萬圣節游行進行中，他們馬上就要上臺了。

看到消息北北也有點懵，問賢二，“咱公司有叫王海霞的嗎……哎你眼睛別動。”

賢二習慣性地想翻白眼，“我們公司百來個部門，近千口人，分3層樓辦公，每人一個昵稱，好幾個網站ID，還有真名，要想記全real不容易，這智商都能上最強大腦了，有的實習生進來名字沒登記的話IM里都查不到。”

北北空下來回復小藍，“我也不知道，你先讓人等一下，我待會兒去查。”

小藍如實轉達后讓阿姨坐在接待處的沙發上，給她倒了杯水，然后回到電腦前。已經快六點，臨近下班幾乎沒什么事。一墻之隔傳來熱鬧的歡呼聲，萬圣節游行表演開始了吧。

她看著坐在沙發上略顯局促不安的阿姨，估摸著20分鐘內應該沒有回復了，忽然有點同情，忍不住躍躍欲試。

“神探藍，看你的了！”

打開IM找線索，搜“王海霞”是沒有這個人的，搜“海霞”也沒有。一般人起昵稱會用名字里的字，搜“海”有5個結果，不過都是開發部的男生。搜“霞”只有一個“晚霞”……哦，那是茶水間熱飯的阿姨。

公司里好像不少人都用日語作名字。日語的“海”是什么來著，對，念“umi”，小藍搜了這個詞，出來幾個不相干的英文名字……“霞”是什么來著，想不起來了，她有點懊悔大學里二外沒好好聽課。

閑著也是閑著，小藍又開始搜海洋生物的名字。鯨魚……水母……還真有個“水母”！

頭像是個磨過皮戴美瞳三七分齊劉海嘟著嘴很萌的女生。

她猶豫幾秒鐘，把其他不相干的頁面都關掉，單獨調出這個女生的頭像照片招呼阿姨過來看。

阿姨遠遠近近地辨認了一會兒，笑著說，“沒錯，就是海霞”。

小藍松了口氣，留言給“水母君”讓她速來前臺。

她聽見阿姨自言自語親嘆，現在的孩子，怎么都不喜歡用父母給的名字，來單位找人都找不到。

小藍掃了眼IM名錄里那些蘋果、橘子、湯圓、芝麻、混子、痞子、院長、三三等奇怪昵稱，心想，您這還算好的呢。

【作者說】

《人間啟示錄》第三號故事，故事一《朋友圈》，故事二《同一社群下》。
來上海的第二年暑假，我媽從十八線小城來看我，聽見室友和同事叫我和名字完全不相干的昵稱，背地里問，你是對爸媽給起的名字不滿意嗎？又傷感，如果到你單位，都不知道怎么找你呢。

前東家是個氛圍很好的互聯網公司，每個人都有昵稱，小字輩、水果系、面食系、學院派…我也曾絞盡腦汁給自己取名，這個昵稱伴隨了從那以后的五年時光，老公是前同事之一，也這么叫我。

并非不滿，父母賜名代表那個弱小的，正在成長的，需要別人保護的自己。而昵稱，是未來想要成為的，獨立而強大的我。

和母親簡單解釋后她也表示理解，但我畢竟有些愧疚。此后寄快遞都用真名——為了讓公司前臺熟悉我的真名，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