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圈里都知道胡悅有兩大愛好，第一就是借錢。借錢當然是因為他缺錢，兒子的學費，自己的房貸，買斷工齡以后需要自己交的養老保險，連續三次生意虧本累積的欠款，還有每個月都揮之不去的什么物業費水電費電話費衛生費，等等等等不一而足。這么多的開支經常弄得胡悅的頭都大了，但是頭大了并不能生產出哪怕一毛錢的利潤，所以很多時候他必須跟熟人們伸手借點錢應急。

買彩票便是胡悅的第二個愛好了。當然，買彩票也是因為缺錢，買彩票中大獎是窮人專屬的突變性脫貧致富的捷徑，你見過哪個百萬富翁開著寶馬整天去投注站買那張小紙條的？很多人都說胡悅把借來的錢和大把的時間扔在投注站是財迷心竅，是不務正業，可他們都屢屢受到胡悅義正言辭的批駁：我這是在獻愛心，富人們不買彩票說明他們為富不仁！

話雖這樣說，胡悅的心里壓力其實挺大的。借錢借成了愛好，這個是哪個有點血性的男子漢都不愿接受的現實，但是老天好像注定要考驗他胡悅似的，連續幾次貸款做生意全都賠得精光，錢沒賺著還落了一屁股的債。眼見自己實在不是當老板的料，而那些干一天掙個三十五十的小工活又挽救不了他的命運。所以，中一注大獎，就是胡悅擺脫貧窮戰勝困境的唯一出路；也只有中一注大獎，才可以讓胡悅重新找回自尊重新活得精彩。

但是中大獎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或者說，幾率高度趨向于零。胡悅買彩已經三年了，什么體彩、福彩，什么三十選七、3D，他樣樣都買過，而且所花費用不菲。至于收獲嘛，最多的一次就是二百塊錢，聊勝于無吧。但也正是這二百塊錢讓胡悅更加堅定了買彩的決心，他說既然能中二百，就一定能中二百萬，何況，胡悅最近買的是雙色球，一等獎保底五百萬呢！

昨天晚上胡悅家里來了一幫催債的家伙們，一個個坐在他家的舊沙發上不走，死活逼著胡悅給他們一個還錢的期限。期限？我希望是一萬年，胡悅心想。但這幫人為了讓胡悅相信必須盡快把錢還上，紛紛形容自己的苦日子有多么多么難熬，有一個借給他三千塊錢的老同事說著說著居然掉下了淚，胡悅被感動得一度很想出去借點錢捐給他。

這幫債主們走了之后胡悅心里就很不滿。不是不滿他們來要錢，畢竟有的已經借了好幾年了，人家上門來催也情有可原。他不滿的是自己的智力太過低下，雙色球開獎每期就那么幾個數字，自己分析來分析去分析了上千個日夜了居然還沒有分析出一點頭緒來。他更不滿于中獎號碼的極度不確定性，有時候他根據規律明明分析出了下一期必中的號碼，可結果一出來就又傻眼了。

本來胡悅是可以心平氣和地再買上幾年的，他堅信只要功夫深，大獎一定會現身。但是現在的情形讓他不能再平和下去了，他必須把自己中大獎的時間提前，提前到眼下這幾天，當然，過幾天再中也可以，但是最晚不能超過這個月了，否則他可無法向所有人交待了。

心里有了這些分析和盤算，胡悅的覺就睡不踏實了，他覺得那注屬于他自己的大獎就在眼前向他招手，他必須馬上行動起來。對，心動不如行動，光靠想是中不了獎的，你必須得花錢去買彩票，有了投入才會有回報。當然，投入少了回報也少，而且回報還會羞羞答答地和他捉迷藏。所以胡悅今天一大早就拿出了他的一大堆資料開始分析，什么三區比例呀，什么最大和數呀，什么連號直落號呀，他在筆尖和腦子里一遍遍地演算著那組必定開出的數字，直到他最后確定了一個復式投注方案：三百六十二元。

剛才光顧著選號沒太在意投注注數，這個錢數一出來還是讓胡悅倒吸了一口涼氣——三百六，這對于面臨飯菜斷頓四面楚歌的他來說可不是一筆小數目。老婆從娘家借來的那五千塊錢昨天已經全部花光，她的工資扣去房貨也不過還剩五六百塊錢，如果拿出三百六買了彩票，那他們一家三口這一個月的生活費可就沒有著落了。

愁眉不展的胡悅跌坐在沙發上，手里緊緊握著那張寄托了全部希望的紙，忽然自己笑出聲來：真是急糊涂了！這不是馬上就要中獎了嗎？三百六算什么？只要中了大獎，不，退一步說，哪怕是只中一個二等獎，那也是幾十萬啊，幾十萬一到手，什么問題解決不了？對，這次分析得足夠細致了，所有的規律方方面面的可能全都考慮在內了，決不能就為了這區區三百六十塊錢與大獎失之交臂！

胡悅穿好衣服就要出門，他剛才已經計劃好了：自己手里還有七八十塊錢，等會先在小區門口的一分利超市借三百塊錢，等老婆的工資發了再還給人家。胡悅一邊下樓一邊慶幸自己的聰明，都說“好借好還再借不難”，這可絕對是真理，如果不是他在一分利超市重點培養起自己重信譽守承諾的借款人形象，光指望原先那幫老哥們，哪能隨用隨借隨借隨給呢？所以，這次借錢應急之后，只要拿到老婆的工資一定要立即歸還，說不定以后還要經常用到人家呢。對了，光還錢不行，中獎之后還要在超市里好好消費一番，讓他們美美地掙點錢。

一個小時之后，胡悅兜里僅有的幾十塊錢和從一分利超市借來的三百全都變成了投注站打印的一張紙。不，誰敢說這僅僅是一張紙？這可是五百萬哪，這是他胡悅后半生全部的依靠！胡悅再一次認真審閱了“依靠”上的每一個數字，再一次確信這期中獎號碼已經全部被包含在里面了，然后他把“依靠”仔細地對折起來，放進胸口貼肉的口袋里，騎了自行車去勞務市場了。

今天到勞務市場上找人干活的很少，胡悅只在上午接了一個盤灶臺的小活，一個半小時賺了二十塊錢。他倒正好樂得今天清閑，這樣就有時間考慮一下中了大獎之后那么多的錢該怎么分配。一想到自己馬上就有五百萬到手，胡悅的心跳就不自覺地加速，但他是有城府的人，他使勁做了幾次深呼吸按捺住內心的激動，又假裝漫無目的的掃視了一下身邊那些正在睡覺或大擺龍門陣的小工們。他發覺自己有點做賊心虛，這可不好，做了百萬富翁，連一點氣度都沒有是要被那幫家伙們笑話的。

想到昨天還到他家里逼債的那幫人，胡悅的精神頭一下子提上來了。你們不是瞧不起我嗎？不是怕我借了你區區幾千塊錢還不了你嗎？我領完獎回來之后先不露聲色，我找家高檔酒店請你們喝酒，等你們吃喝得暈乎的時候我再從包里拿出一摞錢，把幾年來我欠你們的饑荒一下子全部還清。不，我要帶著兩摞錢，還完錢以后還要剩下很多才行。他們如果都大驚失色地問我從哪里來的錢，我就跟他們開個玩笑：從銀行搶的，哈哈！

胡悅樂得笑出了聲，他連忙干咳了兩下掩飾過去。他忽然又覺得自己真沒出息，還賬才用幾個錢？連百分之一也用不了哇！對，我是百萬富翁，準確地說是半個千萬富翁，以后考慮問題可不能老是站在原先的立場上了。對，說改就改，我現在就假設自己已經是半個千萬富翁了，我該拿錢干些什么呢？恩，我要買一輛車，現在私家車太多了，是個人不是個人都開著一輛，還有認識我的在開著車超我的自行車時故意慢下來跟我打招呼，分明就是顯擺嘛！我也買車，而且要買好車，一百萬的太貴，十幾二十萬又太不上檔次，那就買輛四五十萬的吧，聽說新款的寶馬5系啊奧迪A6L啊都得這個價。房子就先不換了，畢竟就我們一家三口住，兒子將來還要買樓，九十多個平方也足夠了，不過房貸得一次性還完它，可不能再讓它每個月每個月地扣我老婆的工資了，這一年多的時間扣得老婆什么化妝品都不敢買，本來挺漂亮的一個人都變成黃臉婆了。

想到黃臉老婆，胡悅有些內疚了。老婆跟我這么多年，真是什么好處都沒得到，眼看著奔四十的人了，到現在連睡一宿踏實覺的安全感都沒有。不行，中了獎我得讓我老婆過上好日子。我可不學那些忘恩負義的白眼狼們，有了錢就養小老婆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不，我胡悅絕不是那樣的人！我要給老婆買鉆戒，買鉆石項鏈，買高檔衣服，還有高檔化妝品，要讓她從黃臉婆再變回靚麗少婦！

胡悅有些被自己的高尚感動了，于是他便順著這個思路往下走，他便又想到了父母和兒子。兒子除了上學沒什么事，不過他以后的大學費用可得早給他存著，聽說現在的重點大學光學費一年就得好幾萬，四年下來十幾萬，要是再讀三年研究生，那這筆錢可不是小數目。父母嘛，一輩子勤勤懇懇任勞任怨，從來也沒有過什么遠大的理想，從來也沒有什么不切實際的要求。不過我的爹娘來，你們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會有一個成了百萬富翁的孝順兒子吧？等我考出駕照來，我就開著自已的寶馬帶二老去旅游，先去北京看天安門，再去杭州逛西湖。呵呵，你們連想都不敢想吧？坐著寶馬去旅游，你們見過寶馬嗎？BMW，別摸我，呵呵，我也從來沒摸過啊！

除了這些物質享受的安排，還應該有點細水長流的意思，胡悅心想。雖然五百萬已經足夠他花一輩子了，但他還是覺得應該有點憂患意識。必須得搞點投資，胡悅對自己說。不過現在全世界經濟都不景氣，要投資的話必須謹慎，否則一摞摞的錢投下去就像打水漂一樣泛個水花就沉下去不見了。嗯，我看買兩個商鋪不錯，就像銀座商城附近的那幾家門頭，一百萬買來五十年的產權，然后簡單裝修一下租出去，聽說這樣的房子一年光租金就得十來萬。一年十萬，兩處商鋪就是一年二十萬，這樣的話我以后的日子可就舒坦得多了。

胡悅的算盤打得很細，他用了大半天的工夫把五百萬做了非常詳盡的安排，直到他自己對未來的美好生活萬分的滿意萬分的憧憬，他這才抬起來頭來，發現天色已經暗下來了。胡悅暗叫了一聲不好，沒顧上和還沒回家的小工們打個招呼，推過自行車邊跑著邊把身子飛了上去，然后兩腳像上了弦的小丑一樣交替踩著蹬子。今天老婆加班，晚飯不回家吃，而兒子身上是沒有鑰匙的，他一定已經在樓下急得不得了。

果然不出所料，他的剛讀初一的兒子反坐在支起來的自行車座子上，雙腳交錯搭在后支架上，看到胡悅終于一頭大汗地飛馳回來，臉上立即密布了陰云，起伏的胸口強壓著怒火，兩眼恨恨地盯著胡悅。胡悅不想解釋什么，他只要看到兒子沒事就放心了，生點氣沒什么，等會老子就給你個天大的驚喜！你個臭小子，老子不就晚回來一會么，瞧你吹胡子瞪眼的樣兒！這幾年沒了工作，不但老婆不拿正眼瞧我了，連你小子都覺得我沒地位了？放心，戶主終歸還是戶主，我很快就要重新收復我的失地了。

今天爺倆的晚飯胡悅沒有做。按說馬上就要中大獎了，應該帶著兒子到外面的館子好好地搓一頓，只可惜囊中實在羞澀，以前跟飯店又沒有建立起良好的互助合作關系，所以胡悅只好命令兒子到一分利去賒了些火腿熟食回來，自個找出蒙了灰塵的散白酒桶自斟自飲起來。兒子啃著已經好久沒吃過的雞腿，終于明白老爹是遇上高興的事兒了，但他哪里能想得到自己馬上就是百萬富翁的兒子了呢？他只是小心翼翼地試探胡悅的口風：有個同學的父親得了白血病，所有的同學都在給他們家捐款，多少不說，我是不是也得捐點，要不然不就被同學們笑話說太小氣了？聽完兒子的話，胡悅沒有像往常一樣一聽到要錢就皺起眉頭，而是大大咧咧地吐了一口酒氣：不能小氣！同學有難，別人不捐咱也得捐！不過，老爸現在兜里沒錢，三天之后，我讓你捐一千，夠了吧？兒子高興地差點蹦起來，但他很快就回過神來，繼而擔憂地問：爸，你喝醉了吧？

喝醉？心里有苦處才會喝醉，我現在心里沒有苦處，只有喜悅。所以胡悅一直喝到老婆回來還沒把殘局收拾起來。老婆是個聰明人，一見家里這陣勢就知道胡悅一定是遇上什么事了，但她怎么也不會往好事上去想。她不顧自己的疲勞溫柔地坐在胡悅一邊，勸他：是不是你那幫朋友們又來要債了？別太上火，我這個月一直加班，到月底會多發好幾百塊的，咱的賬慢慢會還上。胡悅早已有些醉意，見老婆如此通情達理關懷有加不禁十分感動，但他已經拿定主意一定要領完大獎之后再給她一個驚喜，現在，還得沉住氣，不能告訴她。不過這天大的喜事之下總不能讓老婆繼續替他擔心，于是他決定透點風給她讓她知道自己有錢了。

胡悅掏出手機開始找債主們的電話。不過這破手機實在該換了，彩屏是在太陽底下看不出字來的假彩，按鍵上的字母都像穿了一層露肉的破衣爛衫，外殼上的漆早已脫落得斑駁點點，對了，還有電池都不存電了，一共也打不了幾個電話還得天天充電。罷了，今天再用你最后一次。胡悅用他即將淘汰的破手機讓他所有的債主們還有坐在一旁的老婆都大吃了一驚，他說他要在縣里最高檔的四星級酒店宴請他們，就在這個周末。打電話的時候，胡悅一邊感受著無線電波傳遞過來的聽筒那端的無比驚愕，一邊盤算著下午早已盤算了好幾遍的當場還錢的情景。老婆卻伸手摸了摸胡悅的額頭說你沒病吧？

胡悅病了。他自己兌過水的白酒讓他胃疼得在醫院的病床上翻來覆去，在痛苦地折騰了一宿之后，胡悅終于在手術臺上安靜下來，他沉沉地睡著了。在夢里，他沒有夢到老婆是以什么樣的方式又跟哪個朋友死乞白賴地借到了幾千塊錢的手術費，他只一遍遍地溫習著如何到省福彩中心去兌獎，如何開著自己的寶馬帶著父母去北京旅游。對了，還沒有把中獎的事告訴父母，我這個兒子真是不孝啊！

胡悅一著急就醒了過來，他努力地睜開眼一下子就看到了臉色蒼白的老婆，看到了老婆喜極而泣的樣子。他很有些不忍，于是忙于打破這種讓他有些透不過氣來的場，他問老婆：跟爹媽說了嗎？老婆搖搖頭說沒有，害怕他們一旦知道了就要趕過來。胡悅想自己真是糊涂了，老婆怎么知道我指的是中獎的事呢？他想笑，但是胸口一陣刺痛讓他只能咧了咧嘴。

兒子放學后過來陪床，不經意地從鄰床上拿起一疊晚報看了起來。再次從昏睡中醒過來的胡悅看到兒子手中的報紙立馬打了一個激靈，他只覺得一片七彩祥光從窗戶外面直射進來。胡悅聲音有些顫抖地問兒子：是今天的報紙嗎？見兒子點了點頭給了他一個肯定的答復，他便又讓兒子從報紙上找找雙色球的開獎信息。兒子盯著胡悅看了足有一分鐘，估計是不能理解他為什么剛清醒過來就問這個，這買彩的愛好也太上癮了吧？胡悅催著兒子快點找，兒子還真就從一個豆腐塊大小的地方找到了開獎信息，正要給他讀出來，卻被胡悅給攔住了。

胡悅緊閉雙眼，深吸了一口氣然后呼出。他跟兒子說：你一個數一個數地給我讀。兒子還是滿臉狐疑，不過他并沒有違背一個病人的要求，慢吞吞地報出了第一個紅球號碼：6。胡悅微微一笑，閉著眼讓兒子繼續說。第二個紅球號碼是10。此時胡悅發覺自己的喉嚨里發出了一絲怪異的聲響，但他強按住心頭巨大的幸福感，一口氣憋著讓兒子報出了另外的四個紅球：15、16、23、30。蒼天保佑，六個紅球全中！胡悅快抑制不住自己過快的心跳了，他不得不讓兒子停了幾分鐘，然后他就像一個接受審判的犯人在等著法官給他作最后的宣判。兒子慢慢地說：最后一個是藍球號碼：7。胡悅沸騰了，他抓住了兒子的手激動萬分地說：你、你沒有看錯吧？兒子說我怎么會看錯呢，呶，在這里，你自己看。

胡悅沒有自己看，但是他的一只手把報紙緊緊地握在手里，好像生怕它一下子長出了腿腳自己跑掉似的。他的另一只手從貼身的衣兜里掏出那張從剛才就已經在不斷放射出巨大熱量灼燒得他胸口發燙的彩票，他把彩票遞給兒子，說你自己看看。兒子顯然沒有弄明白到底發生了什么事，他一邊小心翼翼地接過彩票一邊喃喃地說：你該不會說自己中了大獎了吧？

但是兒子很快就變了一種狀態，中了！中了！他也發瘋似的狂喊起來，連蹦帶跳，弄得病房的地板砰砰作響。胡悅沒說什么，只是兩行熱淚從眼角流了下來。中了，終于中了！我胡悅終于可以揚眉吐氣站直腰板了！剎那間，這幾年來所有的承受、難堪、苦難、不如意全都在胡悅的眼前刷刷流過。過去了，受窮受苦受難為的日子過去了！我的寶馬，我的旅游，我的商鋪，我的不再黃臉的老婆，我的美好未來，統統都來吧，讓幸福來得更猛烈些吧！

稍微冷靜一下之后，胡悅讓兒子拿他的手機過來。他直了直身子倚在床頭上，撥通了老婆的手機，但他隨即又把電話掛掉了。他害怕老婆聽到這個消息會接受不了出點什么事，算了，還是等她晚上過來的時候再告訴她吧。胡悅把手機合上拿在手里看，突然，他一揚手一用力，把那塊跟了他好幾年的破手機狠狠地砸在地上，“砰”的一聲，手機支離破碎地散了一地。但是現在胡悅的眼里，那四散的哪里是手機零件，分明就是以前難過難熬的窘迫嘛！

兒子顯然也很理解胡悅的心情，他用腳把手機零件稍微歸攏了一下，然后再次從胡悅的手里接過那張皺了許多的彩票，又仔仔細細地把全部七個中獎號碼對照了一遍，然后抬起頭跟胡悅開玩笑說：爸，估計明天的報紙上就會有報道了，就說咱們縣里某某投注站又傳喜訊，2017年第062期雙色球大獎被神秘彩民以復式投注一舉中得！對了，您買的這是復式的，除了大獎，估計還有好多注小獎呢。兒子說完，實在控制不住突如其來的幸福，又一次呲牙咧嘴地笑了起來。

但是胡悅聽了兒子的話卻沒有一起笑起來，相反，他的眉頭已經像那張彩票一樣皺了起來。兒子發覺了他的異常，連忙問他怎么了，是不是刀口疼？胡悅反問兒子：你剛才說，這是多少期？兒子看了一眼報紙回答說2017年第062期呀，怎么了？你不就是買的這一期嗎？他說著重又拿起彩票看了一眼，突然大叫一聲跌坐在地上。

胡悅沒動，他的眉頭鎖得更緊了——他記得清清楚楚，他費盡心力分析出中獎結果的彩票是今年的第61期，可是怎么今天開的獎就成了第62期了呢？他有氣無力地問還癱坐在地上的兒子：我睡了多久？兒子迷迷怔怔地回答：兩天。

兩行熱淚又一次順著胡悅的眼角無聲地流了下來。

他買的61期沒中，中出的62期他根本就沒有買。

造物弄人啊！

從火熱到冰冷的連續沖擊讓胡悅有些吃不消。他強撐著從床上挪了下來，扶著墻一步一步走到窗前。外面剛剛下過一場大雨，所有的景色都清新如洗，湛藍的天空上沒有一絲白云，只是，在天邊的迷離處，掛著一帶美麗的雨后彩虹。那七彩的光，透過市醫院內科大樓十二層的窗玻璃，斜斜地灑在胡悅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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